手機再次震動。鄧寄的消息:【測試了新傳感器,延遲降低到0.25秒。附件是演示視頻。】
程唯點開視頻。環形裝置在黑暗中運轉,光線比之前更加流暢,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鄧寄的手偶爾入鏡調整參數,修長的手指在控制闆上飛舞,動作精确如演奏樂器。
他正要回複,突然注意到視頻角落裡有一張熟悉的紙,是他臨走前随手畫的草圖,潦草地記錄着對裝置外觀的修改想法。鄧寄不僅保留了它,還真的按照那些看似随意的線條調整了結構。
程唯放大視頻細節,發現工作台一角整齊地排列着他常用的顔料,不是按照色系,而是按照使用頻率。這個發現讓他喉嚨發緊。鄧寄總是用數據和邏輯掩飾自己的關心,就像用嚴謹的代碼封裝柔軟的内核。
他翻到素描本新的一頁,開始畫下記憶中鄧寄站在環形裝置前的樣子。不是那個冷靜精确的工程師鄧寄,而是瞳孔擴張、沉浸在感官世界中的鄧寄,那個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顔色的鄧寄。
畫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轉而寫下一系列技術建議,如何讓裝置更友好地适應鄧寄的視覺敏感度。如果鄧寄能為他的腦波優化系統,他也能為鄧寄的特殊感知調整設計。
發完郵件,程唯靠在硬邦邦的椅子上,醫院的嘈雜聲漸漸遠去。他夢見色彩在虛空中流動,形成奇異的圖案,而鄧寄站在圖案中心,向他伸出手……
“小唯!”
母親驚恐的聲音驚醒了他。程唯猛地站起來,看到監護儀上的線條變成危險的平直,警報聲刺破空氣。醫護人員沖進病房,他被推到一邊,眼睜睜地看着繼父被電擊、注射、搶救……
當一切重新穩定下來,天已經亮了。醫生把母親叫出去談話,程唯獨自站在窗前,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手機顯示有三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鄧寄。
他走到走廊回電,但信号很差。最終鄧寄發來一條消息:【新加坡主辦方堅持要兩位創作者至少一人到場。我明天出發。設備已打包。你那邊情況如何?】
程唯看着重症監護室的門,母親低低的啜泣聲從裡面傳來。他慢慢打字:【繼父病情有變。暫時走不開。你去吧,代表我們兩個。】
回複來得異常快:【明白。醫療團隊是最好的嗎?需要我聯系首都的專家嗎?】
程唯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這就是鄧寄表達關心的方式,提供實際解決方案而非空洞安慰。【目前穩定。醫生說需要觀察。你專心準備展覽。】
放下手機,程唯走回病房。母親坐在床邊,手裡捏着一張紙,病危通知書。
“醫生說……”她的聲音顫抖着,“即使醒來,也可能有嚴重後遺症。”
程唯抱住母親瘦弱的肩膀,感受着她的顫抖。無論繼父如何,這個女人始終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抹暖色。他突然想起鄧寄描述母親葬禮上的白玫瑰是“鉛灰色”的樣子,那種平靜下的巨大傷痛。
“他會好起來的。”程唯輕聲說,更像是對母親的安慰而非對繼父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