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靖最近愛上了爬牆。

浣紗那邊遲遲不來消息，說是品劍大會諸多事宜歐陽英走不開，加上他現在病也快痊愈了更是沒那個心思搭理自己，就這麼關着了。他就整天翻牆出去，躲着弟子的視線到處轉悠。

歐陽靖開始苦練風系仙法，雖說暫時練不到蜀山道士那種禦劍飛行的程度，至少也能嘗嘗三次元體會不到的原地起飛的滋味吧。

他正百無聊賴地卷起地上一堆落梅，将這些枯萎的花瓣在掌心卷成一道紅色香風，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交談聲。他立刻躲進柱子後邊，隻見兩名折劍弟子正在一塊類似留言闆的木闆前面争執什麼，個子略高的人說：“我說十六師弟，咱們來折劍山莊是習武的，你倒好，整天擱這吟詩作賦。幸好這塊闆子已經沒什麼用了，不然叫師父知道了高低批評你個不務正業啊！”

他的嗓門很大，語氣聽來也是個豪邁之人。另一個被稱為十六師弟的弟子就要溫文爾雅得多：“诶，七師兄此言差矣。我這是一時興起，想要出個對子。若是有緣人呢，自然能夠對上下半句，若是毫無興緻的就當沒看見好了，也不影響什麼。何況昨天九師兄不就與我對得有來有回嗎，可見‘莫愁前路無知己’呀~”

歐陽靖悄悄探出頭去，隻見這位七師兄确實聲如其人，長得也是憨厚闆正。而十六師弟看起來冰雪聰明，頗有點夏侯瑾軒的感覺。

“這……你說九師弟啊，你初來乍到可能還不知道，謝茗他人送外号謝大公子，平日裡就愛搞這些酸不拉幾的東西，你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七師兄，天生一對這個詞好像不是這麼用的吧……”

謝茗？

歐陽靖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前些天姜承和他提過幾個陌生弟子的名字，其中就有他！

出對子的弟子将一張紙用釘子釘在了木闆上，“好了師兄，我們快些回去吧，師父不是說有些品劍大會的事宜還要說與我們聽嗎。”

等他們二人走遠了，歐陽靖前去查看那位弟子出的對子，隻見上句寫道：

“問蒼天無情誰掌生滅？”

歐陽靖頓時玩心大起，遂吭哧吭哧翻牆回屋取了筆來，歪歪扭扭地寫道：

“看神州有義我主沉浮！”

對完這一句，還有下一句：“如何風中任來去斬我雜念？”

喲呵，這一句可不太好對啊，這位十六師兄出的有水平。歐陽靖抓耳撓腮了半天，最終會心一笑，提筆寫道：

“不如水裡撈石頭砸你腦殼！”

寫罷歐陽靖就想笑，這一看就是小孩中二病犯了以為自己是什麼武功奇才，想練就蓋世奇功還要問大家怎麼斬除雜念，感覺又可笑又可愛。不過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嘲笑别人，大家都是小毛孩的年紀嘛，一起犯病最快樂了。

“小少爺，你在這啊！”浣紗的聲音從亭子裡傳來，“老爺說要見你，快随我來吧。”

歐陽靖應了一聲，随手将毛筆丢在木闆上邊便走了。

一步一步踏上走向正堂的雪路，歐陽靖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明明隻是大病初愈的兒子去和父親享“天倫之樂”，這路卻讓他走得活生生像個即将渡劫的道友。

畢竟接下來，才算是對自己演技的真正考驗。既不能讓歐陽一家發現端倪，又得巧妙地就此扭轉衆人對自己的印象，之前的那些負面形象是時候一筆勾銷了。

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姜承。

歐陽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師父放心，别說是與同齡人切磋，哪怕是年齡稍長的對手，弟子也不懼！”

“很好，不愧是我折劍首徒，果然膽識過人。那麼，為師期待你的表現。”歐陽英對着蕭長風贊許的點點頭，又看向姜承：“姜承，附近的大夫可都依照名單邀請過來了？”

姜承一抱拳：“是，都按照師父所言通知了各位大夫，品劍大會當日他們必會到場。”

蕭長風此時也不過十五六歲，正是氣盛的年紀，根本看不慣姜承搶他一丁點風頭，此刻暗自捏緊了拳頭跟自己置氣，心說品劍大會必要一戰成名，叫師父刮目相看！

“老爺，小少爺到了。”從門外進來的浣紗行了一禮，立刻退到一旁，露出她背後的歐陽靖。

歐陽靖抓了抓頭發，走上前去行了一禮：“……爹。”

姜承見他氣色好了不少，也寬心許多，蕭長風則是好奇地望着這位甚少謀面的小少爺，連跟姜承較勁的事都抛之腦後了。

歐陽英匆忙來到歐陽靖面前，蹲下身把他仔仔細細打量個遍，又将手放在他額頭上确認一番，才放下心來。“身體怎樣？可還有哪裡難受？”

老實說，歐陽靖心裡是挺感動的，畢竟對歐陽英有怨氣的是原主，他又不讨厭這個人。

“謝謝爹，孩兒已經痊愈了。”

歐陽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早知你要病的這麼厲害，我就不該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時日帶你練劍。”他話鋒一轉，“不過，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生病了就該乖乖讓人照顧，你把爹派的下人都趕走是做什麼，跟我賭氣不成？”

“啊，我——”

“我叫你練劍，是想你繼承歐陽家的劍法！你爹我小時候可沒你這麼嬌氣，想我4歲開始持劍、7歲便能領悟武功心法、12歲便能将歐陽家劍法大緻複現出來。你卻偏偏——唉！”

“爹您别生氣了，孩兒知道錯啦。”歐陽靖輕輕握着歐陽英的手腕撒嬌，把準備好的腹稿念了出來：“我也想練好劍呀，耍劍多帥氣！可是靖兒就是身上沒力氣，學不會那些一招一式……靖兒可能就是不适合習武吧。”

他往歐陽英背後看去，隻見歐陽倩和歐陽慧竟然也在場，二人臉上皆是驚詫萬分，這個一貫叛逆的弟弟竟然能主動認錯，莫不是天要塌了。

“休要胡言！”歐陽英朗聲道：“靖兒，你現在隻是身子虛弱，再修養一陣便好！可别學你夏侯家的那位哥哥，整天不愛練武也不理家事，可讓你夏侯世伯操碎了心！”

“這個嘛~靖兒覺得不一定哦，要是能把一件事做到很好，說不定也會殊途同歸哦？”

還未等歐陽英參透他話裡意思，歐陽靖接着說：“爹，我這幾天看了不少書，覺得書中說的話都好有道理！比如，”歐陽靖開始胡編亂造，“欲求俠道，先修人道。一個人若是品行不端心術不正，即便有一身功夫又如何能成正果呢？靖兒愚見，這世上許多道理我都尚未參透，靖兒實在不想抱着疑慮長大。”

歐陽英沒有料到這番話竟然能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也是被唬得一愣神。倒是歐陽倩聞言面色寬慰了許多，她早已旁觀這對父子的矛盾許久，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勸說，奈何二人關系實在緊張，她始終找不到機會從中調解，而如今，時機已至。

“爹，靖兒所言在理啊。”歐陽倩緩聲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若是拔苗助長隻會适得其反，靖兒還小，倒不如先讓他做一些自己喜愛之事，慢慢地再去發掘天資。剛才靖兒那一番話說的極有水準，可見他比同齡孩子聰慧不少，不如就請個先生教他讀書寫字，定能學有所成。”

歐陽英喟歎一聲，“我知倩兒惜才之心，可靖兒日後是要承接整個歐陽家重任之人，我安能不給予厚望？”他沉吟一番，“這樣吧，先生還是要請的，叫慧兒與靖兒一同學習。但這劍法武功也不能落下，每日須得練習兩個時辰！”

歐陽靖一聽，兩個時辰，四個小時？！這人不得先累死！“那個，爹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呀——”

“好了！不要再任性！”歐陽英已經面色不善，“我給你一再縮減時限已是極度寬容，你不要得寸進尺！”

眼看事情又要回到原點，歐陽靖忽然急中生智，上前一步理了理歐陽英的胡子：“啊，爹你别動。”

“……什麼？”歐陽英被他這麼一搞，也愣住了。

歐陽靖嘿嘿一笑，指尖捏出來一粒白白的東西：“爹，你胡子上沾了個米粒~”說罷還把那粒米給彈飛了。

歐陽英：“……”

衆人：“…………”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