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姜承如實答道，“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吃。”

“…………”歐陽靖冷不丁被這句話刺痛了。“哥哥，如果我說今晚會有很多人陪你一起吃飯，你會開心一點嗎？”

姜承愣住了。他開始思索今天到底是個什麼日子，為什麼歐陽靖要如此大費周章。首先不是師父的生日，也不是二小姐三小姐的生日，好像也不是師父師娘的結婚紀念日……等等，結婚紀念日是個什麼玩意。

“我……不知道。”

歐陽靖不由分說牽起姜承的手，帶着他往屋子裡走去：“哎呀甭管那些了，你隻需要知道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就行！”

“四師兄，小少爺！”

他們在路上偶遇了江月和謝茗。這兩人帶着奇怪的表情和他們打招呼，姜承頗有些遲鈍地感受着氛圍變化，好像想起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又好像沒有。

江月和謝茗對視一眼，一起掏出兩個精美的包裹遞到姜承面前，齊聲道：

“四師兄，生辰喜樂！！”

——“哥哥，你的生日是在什麼時候啊？”

——“我……沒有生日。但如果非要有一個生日的話……”

——“那如果有人給你過生日，你會高興一些嗎？”

——“我，我不知道……”

原來如此。

他竟全都記得。

姜承窘迫地咬緊下唇，一時間失去言語，心中說不清是感動還是酸楚更多，或是兼而有之。

江月說：“師兄，這是我收藏了很久的匕首。雖然小巧，但一旦出鞘便鋒芒畢露。願君如此，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謝茗說：“師兄，這是上好的正山小種。入口渾厚香甜、香氣獨特，師兄必會喜歡。而且飲茶最是修身養性，祝師兄身體康健、心想事成！”

“多謝二位，姜承……感激不盡。”姜承接過禮物的手都有點發抖，“我，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報才好……”

謝茗與江月相視一笑，“四師兄哪裡的話，師兄平時也沒少幫助我們，何談回報一說？況且要不是小少爺提醒，我們都不知道你今天生辰呢，險些錯過。”

江月也調笑道：“哈哈哈，是啊四師兄，這樣看來反倒是我們應該跟你賠個不是呢！”

姜承回眸望着歐陽靖。時至傍晚，天色朦胧，周圍一切都是黯淡的，唯獨他眼中閃着些溫暖的光。

“謝謝你，少……不，靖兒。”

“啊？”歐陽靖當時就覺得臉上發燙，險些接不住對方如此溫柔的眼神，于是偏過頭去：“咱們倆還談什麼謝不謝的，哈哈……而且你謝早了，這事還沒完呢！”

歐陽靖一路拉着他進了屋，站在一扇門前。姜承看着眼前可望不可即的燈火通明竟然有些退縮，“靖兒，這是……”

歐陽靖拍了拍手，浣紗立刻上前，遞上早已準備好的一條白紗。歐陽靖踮起腳尖，把這條紗巾蒙在姜承眼睛上：“哥哥，得罪啦，接下來給你準備了點驚喜，可不許偷看！”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炭火的氣味與暖意撲面而來。房間的角落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屋内仿佛有很多人在。再往前走隐約有食物的香氣……是陽春面，茶香、果香，還有一點甜膩的味道萦繞在鼻尖。

姜承試着睜開眼睛，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人影與橙色的光。忽然蒙眼的布被人解開，他眯着眼，還不适應刺目的光線……

“走你！！”

歐陽靖一聲令下，立刻有近在咫尺的“砰砰”兩聲在耳畔炸開，歐陽倩和歐陽慧人手一隻特制的小禮炮，直往姜承臉上怼。禮炮噴出許多裁剪成各種形狀的彩色紙片，糊了他一身。

“承哥——！”歐陽慧大喊道，這一嗓門仿佛一道命令，緊接着屋内的所有人——歐陽英、歐陽夫人、歐陽倩、歐陽靖、浣雪浣紗等人一起參差不齊地喊道：

“生日快樂！Happy birthday to you~”“生辰快樂！！”“生辰喜樂——”“生辰快樂~”“哈哈哈，生辰快樂！”

……他曾聽說，生辰是一個人誕生于世的日子。慶賀生辰，便是祝福這個人的誕生。

可他是個孤兒。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哪一天，也不知道為什麼父母明明将自己帶來這個世上，卻又将他抛棄。

自己的誕生，當真是被祝福的嗎？

那天在山下，歐陽靖問他：如果有人為你慶賀生辰，你會高興嗎？

姜承說，我不知道。他心想，如果真的有人要為自己慶賀這一天的到來，他可能反倒要傷心。傷心于自己的過往被人揭開，又澆上一杯溫熱的水。不疼，但是傷口依舊存在。

但他見歐陽靖對此躍躍欲試，也不想拂了對方的興緻。

小孩子忘性大，多半過些天就忘了吧。

忽然一陣活潑輕快的笛音盤旋而上，歐陽倩吹奏起這些天來她學會的曲調最歡快的曲子作為BGM，也就是一些歌曲串燒外加歐陽靖後來加的生日歌。

“……承兒，承兒？”歐陽英伸手在他眼前揮舞幾下，“這孩子，怎麼傻了？”

“啊，師父，我……”

“别愣着了，長壽面都快涼了。喏，還有靖兒特地叫人給你做的這個什麼……什麼來着，夾心大饅頭？”

歐陽慧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噴了。歐陽靖一陣無語加黑線，這老頭子真能毀氣氛啊！“…………爹，不是什麼夾心大饅頭，是生日蛋糕！”

其實……叫成夾心大饅頭好像也沒什麼錯，畢竟這是他能找到的技術最好的廚子捏的龍形面點，裡頭夾上豆沙、堅果、冰糖做成的内陷，外面是酥酥軟軟的殼。雖然跟生日蛋糕差了十萬八千裡，不過作為平替也綽綽有餘！

歐陽倩說：“四師兄，你是今天的壽星，這饅頭……呃不，這糕點就由你來分好了。”

姜承點點頭，就像個木偶一樣機械地執行歐陽倩的指令，下刀的手還在發抖。

“怎麼了，四師兄？”見他如此，歐陽倩問道：“可是靖兒的安排不合你心意？”

“沒有！我……”他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講話有些語無倫次：“我隻是沒想到……我從未有過生辰，不知道生辰該是怎樣過的，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陪我，我很開心，多謝師父，多謝二小姐、三小姐，謝謝你們。”

歐陽夫人說：“承兒，你是在我眼皮底下長大的孩子。你是個好孩子，但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你很孤獨，但同時又太堅強了，我有時也頗為無奈，不知該如何安撫……”

歐陽英接過話茬：“是啊。直到今天靖兒和我提起此事，我才覺得你這孩子有多可憐。此前一直未曾關注你的心緒，也是為師的疏忽。唉，在這方面，我是遠不及靖兒待你好啊。”

“不，師父、師娘，我從未對你們有任何怨言！師父能帶我回折劍山莊，與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情，姜承不敢再祈求其他！”

“哈哈哈哈——”歐陽英攬着姜承的肩膀，“姜承，你看四周。這天花闆上的宮燈、橫梁上這一堆稀奇古怪的拉花，還有這滿屋子飛的紙片，都是靖兒提前好幾天準備的，他說如果這些花裡胡哨的玩意能博你一笑，也算值了。”

于是姜承環顧四周，窗楹上貼着幾張喚風的符紙不斷揚起微風，吹動屋内天花亂墜。宮燈尾穗聞風而動，剪紙拉花映着流光溢彩，雖是晚上，但此刻燈火通明，仿佛一間小小的屋子裡凝聚了天下萬家燈火的溫暖。

他難掩唇邊笑意，眸中光彩熠熠。歐陽慧忍不住誇了兩句：“承哥，你以後要多笑笑，你看你笑起來多帥啊！”

姜承有些羞澀地點點頭：“……好。”

不過方才環顧四周，他似乎沒有看到這場宴會的隐藏主角。“奇怪，怎麼不見靖兒？”

“喲，在找我嗎？”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忽然從屏風後冒出，歐陽靖雙手背在身後藏了什麼，探出頭來給他甩了個wink，随後一蹦一跳地走過來，把背後的盒子交到姜承手中。

“拿好了，這是我們一起給你挑的。”他佯裝生氣道：“唉~都怪你平時總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搞得我都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讨厭什麼。以後你必須經常跟我說說你的喜好，聽見沒有！”

歐陽靖生氣起來臉都是鼓的，加上這一身粉□□白的衣裳，看着就像個桃花包子。姜承有被可愛到，忍不住撸一把眼前這個小東西的腦袋：“好，在下知錯了，以後定什麼都和你說。”

“這還差不多，小爺我很滿意~”

歐陽慧給了他的屁股一腳：“給你嘚瑟的！”

“嘎——！三姐你又踹我屁股！”

“哈哈哈哈，慧兒這一腳踢得好！這臭小子是該吃點苦頭！”

“？？？”

“爹，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有何不妥？對了，你小子可别忘了，等承兒的生辰過完就立刻給我閉門思過去！”

歐陽靖：9（因為6翻了）

夜色漸濃，卻濃不過屋内言笑晏晏。歐陽靖望着頭頂明晃晃的燈火，默默祈禱——希望這樣一盞燈，能在他心中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