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衆人帶着客棧老闆娘給的幾枚已經風化到看不出上邊寫了什麼字的辟邪符咒,通過修築着神像的廣場進了舊城區。
夜色迷蒙,月光被薄紗般的雲層篩成面條一樣的幾段,如果不是陰風陣陣穿梭在廢棄樓閣那黑洞洞的窗口中,此處夜景倒還說得過去。
“這裡夠吓人的,怪不得會鬧鬼。”瑕說道。
“可不,”歐陽靖把手往袖子裡縮了縮,“嘿,說不定拐角處就有幾個阿飄湊了桌麻将呢!”
夏侯瑾軒笑道:“你還想加入他們嗎?”
話音未落,真有幾聲窸窸窣窣的響動從拐角處傳來。
“什麼聲音啊,聽起來像有很多蟲子在爬似的,真惡心……”
“聽聲音數量似乎有很多,大家小心!”
“呵,居然還派人迎接我們,這位樓蘭王可真是多禮啊。”
于是衆人圍成一圈,将背後留給彼此,夏侯瑾軒不知不覺就被隊友護在最中心了。一陣刀光劍影與仙法靈力席卷過這些毒蟲鬼怪,瞬間化作齑粉。
“能夠一次驅使這麼多妖獸,這樓蘭王的能力看來非同一般。大家還是小心為上。”
暮菖蘭掩嘴一笑,“呵呵~可是小少爺已經跑遠了。”
“他又——”姜承一陣心塞,隻能無奈搖搖頭快步跟上。
歐陽靖跑到一個巷子拐角四下張望,是為提防着那個臭名昭著的偷錢小鬼。沒想到偷錢小鬼沒蹲着,見到一個無頭的鬼魂。
“呃,”歐陽靖後退了幾步,“大哥,你頭呢??”
鬼魂發出幾聲嗚咽,“我……我頭在否?”接着伸出手在自己肚子的位置掏了兩下,發出一陣令人作嘔的攪動漿糊的動靜。“我頭在此!”掏出一顆被消化了一半的腦袋來遞給歐陽靖!
“嗷——!”歐陽靖吓得掉頭就跑,本來以為這樓蘭舊城場景的标簽隻是靈異,沒想到多了個血腥!他直接慌不擇路地撲向一個紫色的身影,像隻樹懶一樣纏在對方身上:“别去看!太惡心了!”
頭頂傳來一聲頗為無奈的笑,“哎……我說歐陽小弟,誰也沒強迫你去看啊。”
嗯?他這才意識到這動靜不對啊,姜承啥時候變聲了?遂擡頭一看——好吧,他忘了隊伍裡還有個紫衣服的!
“哎呀,”他尴尬地摸了摸頭,“看錯人了,呵呵。”
杵在一旁默默散發低氣壓的姜承:………(這都能看錯?)
姜承歎了口氣,心中有些莫名的怒火。他正要上前去抓住歐陽靖的手臂把他帶回自己身邊來,突然聽得龍溟一聲驚呼:“小心——”
……然後歐陽靖就被巷子裡突然竄出來的一個光球直接創到了大街對面。
衆人望着那顆光球和歐陽靖撞出來的一堆煙塵,默契地排出幾行省略号:……
“哎!”皇甫卓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這家夥,就這樣還非要跟我們來讨伐妖物,我看你是來搞笑的還差不多!”說着就動手去挖他,卻被突然起飛的始作俑者——那顆光球吓了一跳:“哇!這是什麼東西?”
“哎呦我的老腰啊……”歐陽靖扶着腰暈乎乎地爬起來,仰頭就是一個紫色的屁股啊不是翩飛的紫色衣擺——姜承護在他身前舉起了鞠兇鋼刃,謹慎地盯着那顆浮在空中的白色光靈。
“何方妖物,竟敢傷人!”皇甫卓拔出費隐劍在光靈跟前揮舞兩下,試圖将其吓跑。
光靈被皇甫卓的動作吓退了一點,但是仍然堅持着什麼,球上長着的兩個大眼睛擠了擠,眼角還挂着兩滴眼淚——天知道歐陽靖是怎麼看出這玩意還有表情的。
龍溟上前一步,“各位,還是先把武器放下吧,我看此妖似乎并無惡意。況且咱們人多勢衆,也不懼這小小妖怪。”
(歐陽靖:并無惡意??你先看看老子的腰再說這話!)
淩波托腮思考着,“看它的眼神……似乎是有話要對我們說?”
瑕大駭:“淩波道長,你是怎麼看出這玩意的眼神的?”
歐陽靖伸出兩根手指,彈了它一個腦瓜崩:“快說,我們這麼多人幹嘛隻挑小爺一個人創?”
姜承:“……這是重點嗎。”
光靈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然後一口——不對,這玩意根本沒有嘴巴——總之是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咬”住了歐陽靖的袖子,然後像狗狗一樣拽着他往前走。
“呃、您?”歐陽靖努力理解着,“您老是要帶我去哪?”
光球點點頭,發出幾聲貓咪一樣軟乎乎還帶着哭腔的聲音,繼續把歐陽靖拽向它要去的方向。
夏侯瑾軒說:“就跟它去看看吧,反正我們人多,也不怕有什麼陷阱。”
瑕一聽這話吓得一激靈,“烏鴉嘴,這個時候就拜托你别說話了!”
光球怪的終點是一間廢棄的商鋪,那裡囤聚了一堆邪骸八足和吸血蝙蝠,将一顆跟它長得很像的、但通體呈現五彩斑斓的黑的光球團團圍住。
“這是——”姜承怔住了。
龍溟看透了一切,“呵……原來如此。它是在向我們求援啊。”
“是在向我求援!”歐陽靖從衣襟裡掏出書本擺好戰鬥架勢,“你們都别插手啊~這個功勞是小爺我一個人的!”
皇甫卓噌的一聲拔劍出鞘,“竟然還有這麼多妖物,正好,讓我将他們盡數斬于劍下!”
——然後就被歐陽靖推了回去,帥不過三秒,“靖老二!你幹什麼!你難道想一個人對付這些怪物?”
“都說了這個球第一眼相中的人是我不是你!自然是該由我來幫這個忙咯!”歐陽靖心裡直罵他死腦筋,“你回去!别跟小爺搶功勞!”
“你——!不可理喻!”
“唉。”姜承又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從跟在自家少爺身邊以來歎的氣是不是都能吹個氣球了?然後很自覺地彈出臂刃走上前去站到了歐陽靖身邊,兩人配合默契,很快打跑了圍攻黑球的妖物。
皇甫卓再次炸毛:“歐陽靖你别太雙标!為什麼姜兄就可以?!”
對此暮菖蘭心裡明鏡似的,“呵呵,皇甫少爺,當然是因為姜兄弟在小少爺心裡頭的地位是獨一份的啊~”
在熱心主角團的幫助下重新團聚的光球兄弟開心地貼貼,連眼睛都眯成一道縫了。
夏侯瑾軒無比感慨:“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竟然能救下一對妖怪兄弟,真是不虛此行。不過,為什麼妖魔會攻擊同類呢?”
淩波說:“這些妖物大多是被樓蘭王怨氣吸引而來,又在此處盤踞許久,可能是沾染了怨艾而發生異變也未可知。”
黑球在半空中舞動幾下,隻見其周身黑色光芒化作了水墨實體,在空氣中寫下了一些圖案。
歐陽靖猜測着:“什麼意思?你是在感謝我們嗎?”
白色光球點點頭,又搖搖頭,于是歐陽靖隻好撓撓頭:?
于是黑球扯過歐陽靖的袖子,在上邊寫了起來——寫到第一筆就被歐陽靖躲開了:“等等!這是衣服!不能在上邊寫字的,洗不掉怎麼辦?”他于是掏出那本空白的書遞給黑球,“你要說什麼?不如寫在這上邊。”
然後黑球就在紙上畫了一堆鬼畫符。歐陽靖:“……我就不該期待自己能看懂妖怪的語言。”
龍溟忽然說:“我猜,這堆鬼畫符多半就是它們的名字吧。”
黑球百球拼命點頭,淩波瞬間警覺:“你如何得知?”
龍溟無辜地攤開手:“隻是猜測而已。我曾聽聞道法中有‘契約’一說,隻要妖怪将自己的真名贈予人類,人就能随意驅使它們的力量。看來,這番行俠仗義可說是大有所獲啊。”
歐陽靖瞬間覺得這兩顆球看上去可愛多了!他伸出手各撸了一把它們的腦袋,“小黑小白,我們接下來要去給那樓蘭王送溫暖,很危險的,你們快離開這裡去别的地方過日子吧。”
剛送走了這對妖怪兄弟,又陰差陽錯救下了商家兄弟,龍溟連連感慨道今天似乎與兄弟格外有緣呢,不過妖怪兄弟可比人類兄弟好多了,至少妖怪還能做到知恩圖報。
一個時辰左右的路程,衆人就抵達了王宮舊址。
“擅闖本王宮殿者,殺——”
四面八方的魂魄聚集成人形,一個挺着啤酒肚的胖鬼魂就此現身。
“——這位想必就是施展妖術的樓蘭王吧。”
“嗯,若能讓他主動撤除禁制,或是将其消滅,樓蘭古城之困應當就能解除。”
“看起來他可不像個能被說服的鬼啊。”
“爾等是何方異族!見到本王還不跪下!”
“哼,死都死了,這國王架子還擺的這麼足。”
“嘿嘿,我們是社區給您送溫暖的~”
“阿靖,這個時候你就别開玩笑了,我們還是先禮後兵——”
“今日我們就是來為樓蘭除掉這一害的,跟這鬼怪還客氣什麼?”
“想要除掉本王?你們——想要奪走本王的樓蘭!”
“喂,别自作多情了,”歐陽靖做了個鬼臉,直接嘲諷拉滿,“就你那幹旱少雨跟廢城沒兩樣、GDP低到姥姥家的地方,白送我小爺都不惜的要!”
“大膽刁民!本王——要賜爾等一死!”
兩隻大沙蟲應聲頂裂磚石從地底鑽出,造成的強烈震感令不善武功的歐陽靖與夏侯瑾軒差點摔倒,随後腳底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的動靜,宮殿深處如同一個巨大的蠱,養滿了毒蟲。
夏侯瑾軒的毛筆與歐陽靖的書本盈滿靈力,蓄勢待發。瑕也橫起雙劍,全方位無死角保護夏侯。雖說怪物力量明顯有在變強,但這畢竟不是你來我往的回合制而是即時戰鬥,奈何不了這邊人多力量大,加上淩波龍溟修為極高,兩隻沙蟲很快被他們二人除去,剩一個樓蘭王光杆司令也在衆人的配合下節節敗退。
“本王的樓蘭,本王的樓蘭……”
“世間已經過了百年,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留戀,這人世都已與你再無幹系。你既已身死,自該歸于天地,去吧——”
“……當年,樓蘭周遭群狼環伺,時常遭到兵戎之災。若非本王小心翼翼與諸國周旋,樓蘭早已毀于戰亂!樓蘭的子民能夠活着,都是本王的恩澤!……”
“……不能饒恕?我原以為你既曾身為國主,多少應有幾分王者的尊嚴和氣度。如今看來,卻是我高估你了——不過是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