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匆忙的、輕盈的、平緩的腳步聲。一、二、三……一共八個。
龍溟早已感知到背後那些正向他走來的八人,他想或許這些人是來尋回神農鼎的,或許是來抓捕自己,可能還有别的理由。但他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他甚至自暴自棄地希望這幫人能不能動作再快些——因為他真的堅持不住了!
先前向結蘿索要的避毒珠早就被燒成黑灰,此刻安安靜靜躺在神農鼎腳邊,默默散布絕望的氛圍。龍溟勉強躲過骨蛇的一口壓縮到極緻的噴毒,隻見方才停留的大殿瞬間被溶解的隻剩半根柱子。
這一躲,就把自己無意間與骨蛇和神農鼎放在了一條直線上。
永生的守衛不知疲倦,下一發攻擊接踵而至。龍溟剛想飛身避開,忽然意識到自己背後的神農鼎可沒長腳——雖說神農鼎身為神器之一應當不至于被區區蛇毒腐蝕掉,但他不敢賭,不敢拿族人唯一的希望豪賭……
“——快些!已經看到龍溟的身影了!”淩波急切喊道,率先踏上淩雲撥月飛馳過去,将衆人遠遠甩在身後。
歐陽靖比她還急,立刻驅了一道疾風飛到半空一路沖刺。透過層層毒霧,他分明看見骨蛇的壓縮毒液已經在嘴裡蓄勢待發,以這個速度幾乎下一秒就會跟龍溟的面門來個親密接觸,他卻絲毫沒有躲開的意思——
縱然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到這幅畫面,歐陽靖還是瞬間明白過來局面進行到哪一步了。
背後的疾風忽然化作龍卷令他飛馳而去。歐陽靖掌心凝聚起剛偷來的三皇之力不斷壓縮,身邊的書本紙頁翻飛幾乎快出殘影,他這次可算是使上了全身力氣,一點沒保留,就連緊随其後的淩波都為這股力量色變——最後将三皇之力以類似電磁炮的形式發射出去,恰好與骨蛇的毒液撞在一起。兩團高能量粒子對撞,空間都差點為此分崩離析!
龍溟目瞪口呆地看着因強大的反作用力而被狠狠摔在他身邊的歐陽靖,後者雖然疼得夠嗆卻也無心理會,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龍溟哥哥!你沒中毒吧?!”
言罷他似乎覺得這話說的不妥,又換了個說法:“我是說……你有沒有中招?”
“沒有——呃!”龍溟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三皇之力正緩緩侵蝕他的神經,撕掉佯裝鎮定的面具令龍溟再也無暇客套:“嘶…咳……若非你及時趕來,我定是躲不開那一擊……”
二人幾句談話的空檔骨蛇竟然也沒閑着,下一泡早已毒液蓄勢待發。還好一隻淩雲撥月忽然飛到二人身前化作牢不可破的結界,毒液噴灑在半球狀的屏障上,像白巧克力蛋糕澆了層抹茶味的淋面……好吧,歐陽靖表示他知道現在不是吃東西的時候,可他突然好餓啊!
姜承等人也很快趕到,他徑直奔向歐陽靖開始數落:“你怎的一聲不吭就沖出去了,先前還答應過我一定會以自身安危為重呢?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你别擔心。比起這個,眼前這家夥可不好對付,大家千萬小心!”
“哎呀?”
正在龍溟身邊為他檢查傷勢的結蘿忽然輕飄飄來了一句,“你中毒了?”
什麼?!
結蘿這話說的輕巧,畢竟她不了解骨蛇來曆,焉知此毒無解?但歐陽靖聽了這句話心都快碎了——這種時候中的毒還能是什麼?他連滾帶爬趕到龍溟身邊,結蘿将他沾滿了綠色毒液的手舉到眼前檢查,說:“這什麼毒啊,從來沒見過,不過直覺告訴我絕對不好解……真讨厭,神降密境深處怎麼會是這麼個鬼東西在看守啊!”言下之意便是,真後悔來這個鬼地方。
“這、這——”難道是自己幹得?雖然将毒液撞到了一旁,使得龍溟避免了被絕冥洗澡的命運,卻也把毒液撞散了,濺得到處都是……歐陽靖絕望地捂着臉,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要我怎樣?!
淩波的屏障忽然開始地動山搖。骨蛇的攻擊依舊細密如雨點,一點都沒有“衆所周知,主角對話期間反派不能動”的自覺……
“她快撐不住了!”話音未落,厲岩毅然頂了上去。魔氣與仙氣纏繞着構成蜿蜒的藤蔓,呈網狀結構極大提高了屏障的韌性。夏侯瑾軒捏了個土靈真元,試圖進一步加固屏障。
“不、不行——”淩波已經無力支撐屏障,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過頭去向衆人示警:“快跑!!”
場面一片混亂。
“啊?”夏侯瑾軒還在不明所以,隻見眼前綠光一閃,緊接着一個黃色身影将他撲倒在地上。“瑾軒!發什麼愣呢!”
“厲——”結蘿話還未說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一股大力推向遠處,在地面滾了幾圈後才停下來。她支撐着差點散架的身體爬起來,一陣頭暈目眩襲來。環顧四周盡是支離破碎的屏障,以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衆人。
“呃……”
歐陽靖的視線模模糊糊,隻見地上一片血迹觸目驚心,額頭皮膚下的血管突突直跳。——頭摔破了?伴随這一認知在腦中急速膨脹的是一陣尖銳的痛覺。原來如此,在爆炸的沖擊中被誤傷到了。他想爬起來查看其他人的狀況,卻感到背上一沉,像是壓了另一個人的重量。
姜承捂住胸口将自己滾到一邊,脫力地趴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他迅速用拇指揩去嘴角血迹,這一動作并未逃過歐陽靖的眼睛。“你怎麼了?!”
“咳……是,方才爆炸的沖擊……”
歐陽靖又将他全身上下檢查個遍,确認沒有中毒後立刻施仙法治療。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正是對方将方才的爆炸沖擊擋了下來,不然自己怎麼可能隻是撞破頭那麼簡單?
他環顧四周,發現衆人殘血的殘血撲街的撲街:夏侯瑾軒直接不省人事,瑕持着雙劍勉強站立;暮菖蘭跪在一片草叢裡,像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那樣不停幹嘔。淩波撐着淩雲撥月擋在龍溟身前,她的狀況顯然不好,不然也不會需要龍溟攙扶着才能勉強不倒下。他後退一步,腳跟忽然踩到什麼柔軟的東西,吓得他直接立定跳遠——厲岩昏倒在結蘿身邊,歐陽靖踩到的正是他的爪子。
壞了。一個糟糕透頂的想法驟然浮現:我該不會是把大家坑慘了吧……
本來想着多帶上幾個人手合力對付骨蛇,沒想到boss一記平A直接全員大殘,這真的是來救人而不是送人頭的嗎?!
眼下夏侯瑾軒、龍溟和厲岩三人已經徹底喪失戰鬥力,瑕和暮菖蘭以物理輸出為主,對付骨蛇自身難保,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剩下一個本就殘血的淩波和重傷的姜承,歐陽靖頭疼地發現,這樣算來他這個隻蹭掉一點血皮的就成了單挑boss的天選之子!
他想罵人,作為一個身上連點外挂都沒有就穿越過來的外來之人,本體戰鬥力不高也就罷了,好歹能想辦法叫隊友帶飛。現在連隊友都ban了是幾個意思?學荒木老賊不畫團戰是吧?
“歐陽,這怪物……”龍溟忽然出聲提醒,“似乎有無數條性命,依我之見,咳……或許隻能封印,無法殺死……”
歐陽靖欲哭無淚,這一點他比龍溟清楚,問題是怎麼封印啊?而且就算龍溟這樣說,又該怎麼才能把骨蛇打到虛弱狀态?賽*号裡抓精靈還得耗到殘血才能捕捉呢,就憑他一個略懂仙法的普通人手撕boss?
他又忽然想起一個之前一直被忽略掉的關鍵道具——避毒珠!他把手伸進姜承衣襟裡掏出那顆布滿裂紋的珠子,果然發現這玩意已經從之前的紫色變成了漆黑。他想問結蘿這是怎麼回事,轉頭發現結蘿.exe已停止運行隻好做罷。不過想想也能明白,珠子變色多半就是變質了,失去了解毒功效,說不定正是因為骨蛇周邊毒霧濃度更高,避毒珠才會失效更快……他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暮菖蘭會在草叢中幹嘔不止、而夏侯瑾軒會昏迷不醒了,這不正是劇情裡中了瘴毒的症狀?
不能再拖了。女娲祭壇近在眼前,歐陽靖已經能透過彌漫的毒霧看見祭壇處聳立的神像了,就算女娲祭壇内部也有毒環境,也至少比坐以待斃要好!
“你去哪?!”姜承死死握住歐陽靖的手腕,“别再往前了,你快走!雲來石就在不遠處,這骨蛇似乎不會追出來……你快跑!”
姜承并不缺乏戰鬥經驗,他豈會看不出這一仗毫無勝算?他心裡也明白,嚴格來講,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全怪歐陽靖一意孤行要救龍溟。不過他此刻失去行動能力地趴在地上等死,心中卻毫不責怪他,隻希望他能跑得快些、再快些,哪怕隻有他一個人能活下來……也好。
歐陽靖一直相信,或者說,有種莫名的預感——存在即合理,事情在冥冥之中發展到這一地步或許自有其因果,就像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十年間,或許過路的某位NPC身上就藏着關鍵線索那樣——這樣相信着、收集着、努力着,像每一個曾踏足這裡并渡過難關的歐陽靖那樣,像每一個曾用生命為自我開辟道路的歐陽朔那樣。【永遠面對絕望,從未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