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會做好最壞的打算,也許這一輪回到此為止了。于是他輕輕把姜承的手捋下去、握在手中,在他手心落下一個告别的吻。
“相信我,我做得到。”他笑着将自己的避毒珠放在了姜承身邊,然後不再回頭。
骨蛇肉身死亡已久,早就沒了思想,它隻會機械地捕捉視線内能動的活物。如今衆人倒了一片,早已擺脫它的攻擊範疇,歐陽靖一步步捧着書主動接近它,隻見骨蛇的腦袋就像RPG遊戲裡自動追随視線的NPC那樣跟着他移動,嘴裡開始蓄力下一枚毒液。
歐陽靖将它的攻擊軌迹引到遠離主角團的地方,使得那些毒液盡可能噴在地面或者建築物上。雖然他共鳴的能力還挺bug的,但他可不敢臉接蛇毒,據說這玩意的設定是什麼九泉的毒來着……雖然那個的年代還沒有仙六一說,但謹慎點沒壞處。
他躲避攻擊的速度越來越快,同時也感到愈發饑餓。此時神降密境的毒霧已經有不少形成了氣流在他身體周圍纏繞,但他還未發覺。——一味躲避總歸不是辦法,按照遊戲裡的設定,似乎隻要擊殺了骨蛇四條命它就會進入虛弱狀态,那時便是封印的好時機。
歐陽靖熟練地以仙法喚出風刃,但幾次攻擊下來他掌心書本已經出現異樣——原本這法器的使用應該是主人将自身靈力彙入其中、再轉化成五靈,但此刻它的狀态更像是在盡情吸收整個神降密境的靈力那樣,毒霧之中已經隐隐顯現出無數道目的明确的氣流流進書頁,再從書中流向歐陽靖的掌心。而他隻覺得仙法的使用愈發得心應手,根本沒時間思考這一現象的原因……
一記炫目的光直直切過骨蛇七寸,這是歐陽靖用掉了最後一點三皇之力的存貨,果然對陰屬性的骨蛇起效——這龐然大物應聲倒地,看來是打掉了一條命。
歐陽靖不知道先前龍溟到底廢了這玩意幾條命,他隻能一邊中場休息一邊警戒,隻覺得腹中饑餓感更甚,記得之前在蜀山晚飯吃的挺多,路上也吃了不少零食,以前這種程度的體力消耗都不值一提,怎麼會餓呢?還是說,這饑餓感并不指代能量的缺乏,而是——
來不及細想,骨蛇再次複活。
也許是快進入虛弱狀态了,骨蛇的行為比之前更加狂躁。這也很好理解,畢竟弱點暴露之前的boss一般都會給自己加幾個狂暴buff。
歐陽靖還想最後壓榨一波所剩無幾的靈力使出仙法,卻意外發現自己掌心打出的法術變了個色,從代表風的淺藍和陽的白金變成了紫黑。更甚者,他在使出法術的時候并未感覺到靈力在消耗……
更糟的是,紫黑色的術法骨蛇身上,一點損傷都沒有。
歐陽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好端端的會變成這樣。他不敢浪費時間,隻能立刻更改策略,既然法術不管用了那就上物理!
他用旋風托起一塊巨石,對準骨蛇七寸就狠狠砸去。這一擊雖然有用,可也把他帶入了更糟糕的境地,骨蛇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是物理攻擊那樣,它也放棄了自己慣用的毒,直接旋轉自己的身體像根鞭子一樣抽來!
Holy shit?!
恍惚間一道劍光一閃而過,随後便是金屬與骨骼碰撞的動靜。
見他有難,瑕想也沒想便高高躍起、試圖僅以手中纖細的梅曉便頂住骨蛇沖撞,可惜一個女孩子的力氣還是太小了,瑕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飛了出去,重重摔在暮菖蘭旁邊。
“瑕!!”
在體内不明原因的能量奔湧狀态下,他的視覺分外敏銳,剛才分明看到瑕的手臂觸碰到了骨蛇的粘液……他攥緊雙拳稱得上惡狠狠地拷問自我:繼龍溟之後瑕又中了毒,難道就要在這裡全軍覆沒嗎?!
“歐陽!”
龍溟突然喊住他,并用盡最後的力氣向他丢來一柄十字妖槊。歐陽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妖槍很沉,他必須用上雙手才能勉強揮舞得動。
拼了。他說。
抱着十字妖槊飛向半空,一邊躲避骨蛇的毒液噴濺一邊迅速向其靠近,歐陽靖敢說他有生以來最靈活的走位全用在此處了。——很接近了,隻要将十字妖槊往骨蛇腦袋上一捅,一切就能——
……時間似乎戛然而止,除了姜承的眼中。他依舊苦于内傷與毒霧的雙管齊下而動彈不得,所以當他眼睜睜地看着那柄十字妖槊失控地一邊打着轉一邊飛向自己這邊、最終深深插/入身畔的磚石地面數寸,以及同這妖槍一樣、如斷線風筝般被擊飛出去的另一個身影,最終狠狠撞在祭壇深處一尊神像上時,他隻來得及向那人伸出手。
比絕望更痛苦的呐喊哏在嗓眼,卻始終抓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十字妖槊的槍尾因深入地面時過快的速度,還在如音叉般不停振動。龍溟怔怔的望向自己的武器,隻覺得眼中世界更加模糊,連淩波呼喚他的聲音都快消失不見。歐陽靖亦然。他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祭壇内部的女娲神像上,這凹凸不平的岩石造物本該用來展現制造者空前絕後的高超技藝,想來這位大師也未曾料到庇世的神像朝一日會成為傷人的鈍器。
他整個人軟軟的滑下去,全身都在劇痛根本無法計算斷了多少根骨頭。他在文藝作品裡看那些關于重傷的描寫總覺得不過如此,真到自己體驗一把才知道什麼是疼到連求生欲都要一并失去。
歐陽靖順手抓了一把神像的手臂,正是這一下緩沖令他最終沒有完全滑下女娲像的方形基座而摔到毒火烈烈的地面。他面朝下趴在女娲腳邊,一條胳膊耷拉在基座外,有血珠順着指尖垂落到地面。
骨蛇知他未死,又是一發毒液在口中開始蓄力。
……卻忽然調轉了矛頭,對準了另一個開始緩慢移動的有生目标——姜承。
姜承根本懶得去管骨蛇究竟像個該死的城防炮那樣又瞄準了誰。他手腳并用地向前爬,速度緩慢,卻目标明确。眼前發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他的認知太多,姜承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隻知道如果現在自己再不趕去他的身邊,以後将再也沒機會了。
——如果死亡真要來臨,也請讓我們死在一起吧。
所以,怎麼會這樣呢。在這須臾中孕育出的永恒裡,歐陽靖無言地質問。
在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中,遇到過太多堪稱絕望的境遇,但都被他一一攻破了。怎麼就差這一次呢,他喃喃自語,反複自問。你能做到……你總是能做到的。
一瞬間飛沙走石、萬物喧嚷。飓風突如其來。毫無預兆地席卷了整個女娲祭壇,也迅速打斷了骨蛇對姜承的攻擊。
那些風其實從不亂吹,它們有着太過明确的目的地。不……與其說是飓風,不如說是高速氣流,是神降密境中各種力量——妖力、魔氣、鬼氣、神力、靈力以氣流的模樣如龍卷般彙入中心。
歐陽靖輕輕擡起手,他再次浮于半空,卻不是因為像往常一般操縱了風,而是如同飛鳥天生就懂得飛翔那樣,整片紫色的天空都是他的領地,他合該在此翺翔。
而他背後出現一個形同六芒星的陣法,那些代表着高濃度靈力的氣流自動分門别類,分别彙入六芒星的六個尖角。它們帶着記憶,魔氣帶有魔物的記憶、鬼氣帶有鬼魂的記憶,神力帶有三皇的記憶……當星星開始轉動,這些平淡的、怨憤的、不甘的、亘古的、不可言說的、模糊不清的記憶便化作無言的叙事詩,将他編篡成書。而古神的、惡靈的、妖魔的、生魂的低語,唱作一首貫穿六界的詠歎調。
而後六芒星陣法從他背後脫出,移到骨蛇上方三寸處,緊箍咒般層層下落,化作一座四面體錐形塔将其鎮壓。
在他背後,女娲神像開始發光。
“外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