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強撐着身體坐起來。歐陽靖見狀立刻沖到床邊去,腳下一個不注意碰倒了藥罐,被步華匆忙扶起來。他伏在江月床邊,雙臂扶着江月的上半身,半邊劉海蓋住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歐陽靖這樣說,卻是看向了謝茗。他知道江月不會說實話,這小子從小就這死犟性格,簡直跟他如出一轍,要不倆人怎麼能成了臭味相投的朋友。
謝茗支支吾吾着想要蒙混過關,歐陽靖早已看出他在打算什麼,于是說:“我知道你們想說此刻情況危急,江兄身上發生過什麼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但我會在意,我非常在意!若你們此刻不說,我便要費盡心力去推測,反倒因小失大。一旦我因為糾結于此而耽誤大事,這般罪責你們擔得起是擔不起?!”
衆人哪裡見過歐陽靖這般淩厲的姿态,一時間都被威懾住,隻得乖乖将江月孤身迎敵、又受了傷退居幕後一事和盤托出。歐陽靖皺着眉聽罷,親自用陽系仙法在江月身上裡裡外外探了個遍,确認傷的不太重,再多修養一段時間便可恢複後,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他沒事……不然歐陽靖即便是要廢了好不容易打下來的這一周目,也定要跟魔翳讨個說法!
“歐陽兄,你莫生氣。”江月的臉色有些失血過後的蒼白,連同他的微笑一起脆弱得令人揪心。“我找九師兄代筆了信,也是不希望你因為我的事誤了大局,并非有意隐瞞……抱歉。”
“事到如今你還同我說什麼抱歉?”歐陽靖将陽系仙法加大了輸出,這多少昭示着本人的情緒波動。“該說抱歉的明明是我!是我要求你們做我的線人,自顧自地把你們卷進局中,自以為是地覺得我有能力保護好你們在關鍵時刻置身事外……可到頭來,還是讓你們受了牽連……明明是我罪該萬死,你們竟然還想着要隐瞞我……”
“沒有!小少爺,你在說什麼啊!”步華邊哭邊喊,“我們不是朋友嗎?最好的朋友,本就應該在彼此需要的時候守護彼此!而且你也早就告訴過我們了,這是一場巨大的陰謀,在場的哪個人能說自己不是自願入了局的?”
一直坐在角落的涼期發話了:“——沒錯,小少爺。你剛才還說我們不拿你當朋友,将朋友的傷勢藏着瞞着不告訴你,現在你自己不也在犯這個錯嗎?大夥不是傻子,其中利害心裡都清楚,你不要用自己的愧疚辜負我們的覺悟!”
衆人總以為他脾性莽撞,卻常常忘了他在關鍵時刻也是個靠譜的男人。涼期一語點醒了歐陽靖,“……七哥說的是,現在不是愧疚的時候!”他使勁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我心中有一計。不知勝算幾何,但我會全力一試。江月,上次品劍大會上淩音、鐵筆道長留下的親筆信還在吧?”
江月遙遙一指:“我特地叮囑過浣紗,你房間裡那個放禮物的展櫃她一直看得很緊。信件還在老地方,你五歲那年的生日禮物和十歲的禮物交換位置,暗格就會彈出。”
“很好。”他點點頭,又問謝茗:“謝大哥那邊怎麼樣?”
謝茗用力一抱拳:“回少主,家兄此刻正在大理寺待命!”
“好。”歐陽靖将手伸進口袋,捏了捏裡面那塊散發着漆黑魔氣的石頭。他用目光掃視過房間内除江月外的所有人:涼期、謝茗、步華、商現、花盞……一同在折劍山莊長大的回憶湧上心頭,情感酸澀又澎湃。歐陽靖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說是害怕倒也合理,畢竟現在便是一周目中的關鍵轉折點,能不能成功直接決定了HE還是Be。說是激動也對,少年熱血難涼,能夠為同伴洗刷冤屈、一舉揭露巨大陰謀背後的真相,這般豐功偉績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體驗的。
“三哥,蕭長風的屍體現在何方?”
商現似乎沒料到歐陽靖會如此鄭重地問這個,先是一愣:“就在他自己的弟子房。因為剛死不久,師父甚至還未來得及請入殓師為他收拾遺容……少主問這個做什麼?”
“我說過的吧?蕭長風畢竟是品劍大會殺人案的關鍵人證,我一定會保護好他。”歐陽靖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所以,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死了呢?”
與此同時,另一邊……
“姜承來了!快進去禀告各位門主!”
“那個就是殺人妖魔姜承?另外幾個是誰?”
“話說剛才是不是有個人偷偷溜了……”
“少主怎麼會在這裡?還和那個姜承在一起?”
“那個紅毛的什麼人,長得怪裡怪氣,難道也是妖魔!”
“别管那麼多,咱們人多勢衆的,先圍起來,别讓他們跑了!”
“……讓開!”
姜承的耐心已經所剩不多。他狠狠一揮手,衆人便自覺讓出一個缺口來。
“這麼大的陣仗啊……”瑕緊緊握着暮菖蘭的手,面有懼色。
皇甫卓快速離隊,在人群中東擠西擠,最後頂着一後背的目光來到正廳門前的石階上:“諸位,切勿喧嘩!歐陽盟主和各位掌門自會處理此事。”
喧鬧的會場靜了一瞬。衆人各懷鬼胎,幾息之間已是成千上萬道目光彼此相接。
朱紅大門下,歐陽英從幕後一步一頓走下來。他目光遊移、腳步遲緩,“姜承……”
也許他心中自有千言萬語,但此刻一句都說不出來。或者,一句也不能說。
“姜承!你這個殺人妖魔,潛藏在山莊多年,被識破後竟然殺死師兄叛逃,今日就要你——”
皇甫一鳴還特地停頓了一下,好讓自己看上去是因為對妖魔暴行的義憤填膺而一時失了分寸,故而越俎代庖。意識到這一點後方才将生殺大權交還予名義上的盟主——歐陽英。
“為維護武林正義公理,請盟主斬除妖孽,還武林清平!”
此言一出,皇甫一鳴請來的許多演員也開始附和:“請盟主斬除妖孽!”于是越來越多的人被帶了節奏,也開始高聲呼籲。
“師父,弟子是冤枉的!我并沒有殺死大師兄,也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哼,事到如今還想抵賴?把人證帶上來!”
皇甫一鳴拍拍手,立刻有兩名皇甫家弟子架着一個虛弱的男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上高台。
厲岩一見那滿身血污的人便險些沒忍住噴薄而出的殺意,恨不得立馬沖上去血洗了折劍山莊。
“别沖動!”——姜承可還記着歐陽靖的叮囑。無論發生什麼,都一定要保持冷靜——因為此刻沖動根本于事無補!
“大哥……姜兄弟?”盤曉費力地擡起頭來,他聲音嘶啞,顯然是受過了非人的對待。“你們……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很危險,别管我,别管我……”
“混賬…………”厲岩的怒火幾乎要化作實體的魔氣,但經由姜承那一提醒他也回想起歐陽靖說過的話來,于是隻能極力忍耐!
皇甫一鳴冷哼一聲,“諸位同道可能聽說過——尤其是經常來往雲州,需要途徑折劍山莊的朋友們。千峰嶺盤踞着一夥妖魔,對過往商旅燒殺搶擄、無惡不作!”
“你胡說……!”盤曉強忍着疼痛和疲憊擡起頭來,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吼着:“雖然我不住在寨子裡,但厲岩大哥他們從不害人性命!你們休要血口噴人!”
“閉嘴!”一個皇甫弟子手裡拿着沾血的木棍,說着便要往盤曉身上招呼。
“住手!!”
“哼,這紅發妖魔就是這群山賊的首領厲岩,諸位同道也已看見了,姜承和這些妖魔稱兄道弟,甚至還為他們求情……姜承,鐵證如山證據确鑿,你還想抵賴不成?”
上官信也來煽風點火:“姜承,你身為妖魔,有幸被四大世家收養還不懂珍惜,竟然與這種妖人為伍,真是無可救藥!”
皇甫一鳴看上去勝券在握,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群情激奮的人,又輕描淡寫抛出一個重磅炸彈:“哦,我剛才話未說完。關于千峰嶺山賊一事,其實我們皇甫家也一直密切關注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為百姓斬除這一隐患。就在最近,我派往千峰嶺的密探終于有所收獲,探得了山賊老巢的位置!”
人群瞬間沸騰了,諸如上山剿匪、懲奸除惡的自告奮勇言論一時間不絕于耳,折劍山莊上下沸反盈天。知道的這是在公審,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菜市場呢!
“但是!”皇甫一鳴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很遺憾諸位同道,我能理解各位迫不及待要為民除害的心意……但我們秘密剿匪的計劃已然百密一疏,被妖魔安插在碧溪村的眼線破壞了!這也就是為何這名叫盤曉的妖魔會被我捉來,因為向厲岩等人告密,導緻我們白費心血的罪魁禍首——正是此人!”
此言一出,公審更是甚嚣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