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妖魔之中竟也有如此心機城府者，看來不可大意！”

“我就說這群妖怪沒一個好東西……”

“想想就惡心，能不能殺了他永絕後患！”

“殺了他！”“殺了他！！”

“師父，弟子當日誤傷大師兄是事實，但弟子絕對沒有偷偷潛回山莊殺害師兄！這些人打劫過往商旅是不假，但弟子願以人格擔保，他們絕對沒有殺過人，而且也早已收手！至于所謂告密一說更是子虛烏有，盤曉隻是個在碧溪村生活的普通人，請諸位門主明察！”

姜承這番話一出口，就獲得了熱情回應。

人群中有人沖着這邊吐了口痰：“我呸！我管你殺沒殺人呢，老子當年也被山賊搶過，什麼時候還我錢來？”

“就是就是，誰能保證他們嘗過甜頭後就能金盆洗手了？小說都不敢這麼洗白！”

“還從沒殺過人？你那是從幸存者的視角說的吧，畢竟被殺的人怎麼可能好端端站在這裡講話呢！”

“人格擔保？”皇甫一鳴被這一通愚蠢的發言逗樂，“可笑，你一個殺人妖魔，也敢妄議人格？諸位武林同道走江湖多年，可曾見過不殺人的魔？”

“妖魔不殺人？鬼才相信！”

“笑話，我甯可相信我爹吃屎也不信這個！”

“還廢那麼多話幹什麼，人證物證俱在，趕緊制裁他們！”

“對！殺了他們！死刑！”

“歐陽兄。姜承畢竟是你門下弟子，還請你給衆位同道一個交代。”

“歐陽盟主，你說句話啊！難道就因為姓姜的是你弟子，就像徇私枉法？”

“……”歐陽英心中糾結萬分。他當日在品劍大會上逃避了什麼，今日便要悉數面對了。總逃不過的。

“歐陽盟主、列位世伯，請聽晚輩一言！”夏侯瑾軒站出來試圖力挽狂瀾，卻被皇甫一鳴三言兩語打了個太極，反而将矛盾轉移到了夏侯家。

皇甫卓不忍父親為難夏侯瑾軒，他頂着重重壓力站到了衆人面前，緊接着夏侯瑾軒一同為姜承擔保清白！

皇甫一鳴氣得吹胡子瞪眼，本以為兒子表現得還挺乖巧聽話，沒想到在這種一步之遙的關鍵上跟他唱了反調！

被夏侯、皇甫兩名少主接連一鬧，人群開始摸不着頭腦了，紛紛質疑這場公審是否真的“公平公正”。

“咳咳……各位江湖朋友，今日我們齊聚在折劍山莊，首要目的是公審折劍叛徒、殺人妖魔姜承，其他的且容後再議。姜承，你身為妖魔，又殺害師兄，罪該萬死！歐陽盟主，今日有諸位武林同道可做見證，還請下令誅殺姜承！”

歐陽英一言不發，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雙眼雖然還死死盯住姜承，但目光已然失去焦距。

撲通一聲，姜承跪在了地上。紫色的衣擺垂落在積雪中，有星星點點雪漬的梅花瓣堆積在樸素的布料上，卻無端多了幾分凄涼。

“師父，弟子是有别于常人，但弟子受您多年教誨，萬不敢做有違正義公理之事！”

“歐陽盟主，這姜承口口聲聲說受你教誨多年，難道折劍山莊就是這麼教導弟子的？教出一個弑兄叛門的妖魔來！”

不同于之前的試探，這番話的性質明顯要重上許多，屬于是把折劍山莊乃至整個歐陽家架在火上烤、踩在腳底下碾，又指着鼻子罵了。就是歐陽英性格再軟，這番話也不能當作沒聽見得過且過，不然歐陽家才是再無翻身可能了！

徐世、徐傑聽了這番話，臉上瞬間挂不住：“請師父嚴懲妖魔，為大師兄報仇，正我門風！”

“請師父嚴懲妖魔，正我門風！！”

直到此刻，姜承依舊信任歐陽英。

他還以為歐陽英是那個秉持正義的俠士，總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斷，不使一人蒙冤。還委屈巴巴地覺得自己受了欺負，師父能為自己出頭。

“……諸位，請安靜。姜承，你起來。”

“師父！”

姜承嘴角的笑容還沒一秒便僵在臉上。下一刻，被至親之人毫不留情摔個粉碎的希望像丢垃圾一樣甩在姜承的臉上。

“品劍大會之時，你便已被逐出折劍山莊，早已不是我歐陽家弟子。你這番大禮，歐陽英……承受不起。”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為了說出這一句話，歐陽英考慮過很多很多。他也曾将個人感情放置于天平之上，也曾在無數個不眠之夜思索過兩全之法。但最終他權衡過利弊，還是決定兩害相權取其之輕。

姜承和整個歐陽家二選一，其實作為一家之主，他從一開始就不該猶豫的，他哪怕猶豫一秒都不是個合格的家主。然而事實就是這麼殘酷，不是嗎。

“師……父？”

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滿腔希望，換得一個近似于陰陽怪氣的、棄車保帥的結局。

命運在與他開玩笑嗎？

如果不是，那為何要屢次三番賜他希望，又将這珍貴的希望棄如敝屣，折辱他、愚弄他、取笑他？！

姜承的心情暫且按下不表，因為厲岩已經快忍到極限了。要不是還牢記着歐陽靖說的……他說過什麼來着？厲岩甚至連原句都已經想不起來了，隻依稀記得一個冷靜…………我冷靜你*雲州粗口*個錘子！不、不，現在就是沖動也無用，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又急又氣之下厲岩甚至慌不擇路到開始怪罪歐陽靖，那臭小子表面上胸有成竹，焉知不是在裝腔作勢，就為了穩定軍心？果然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此等大事他能分析出個鳥來，又能做到什麼？！什麼都做不到！現在恐怕是一個人躲在屋子裡，遙遙望着正門的公審，被大場面吓得直掉眼淚吧？讓他親眼看看姜承遭遇了什麼、盤曉又遭遇了什麼，軟弱無能的小屁孩從一開始就該退居幕後，亂裝什麼逼！他明明什麼都做不到！歐陽靖——你什麼都做不到！！

“姜承，他們都不值得信任！站起來！我們一起——”

“無妨。”

清脆的童音，伴随着正廳朱門被緩緩推開的咿咿呀呀，如同給這場鬧劇按下了暫停鍵般，門内緩緩走出的少年少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歐陽靖的劉海垂落下來遮住他一邊眼睛，這使得他看起來陰暗許多。

“爹承受不住的大禮，我來承受。折劍山莊接納不了的弟子，我來接納。歐陽家放棄了的人，我來守護。”

跟在少年身後，暗衛般如影随形的少女正是花盞。她一改往日靈動活潑的神色，表情陰郁兇狠。底下的許多折劍弟子認出了自家少主和花小師妹，紛紛被判若兩人的他們吓了個結實。

還好趕上了。花盞垂下眼睑，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