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吊燈很亮,馮瑄的視力又足夠好,即使坐在原處不動,在雪的反射和光的散射的幫助下,也能看清窗外飄雪的景象。
但走到陽台近看,馮瑄才發現這場雪比他以為的要大得多。記憶中,海陵的上一場同規模降雪應該發生在他的兒時。算起來,隔了差不多有二十年。
“哇,雪花好好看啊。”
“我跟你抱怨蘭陵從來不下雪的時候,你還說海陵也不下雪。”
“你看,這麼大的雪。”
馮玥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邊過生日邊賞雪景,手裡的蛋糕頓時又變得可口起來。
看了對方的碟子一眼,咦,為什麼六顆草莓還原封不動地呆在那裡?難道是想把好東西留到最後品嘗嗎?怎麼辦,她好想偷一顆過來啊。
馮玥當然不會真地付諸行動,馮瑄卻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想法。
“張嘴。”
切給自己的那份蛋糕上本就隻有兩顆草莓,還在客廳那會兒,因為味蕾沒心情營業,嘴巴嚼蠟般地咬兩口直接送它們去了食道。
而此時此刻在陽台,正确的打開方式下,這枚馮玥從小到大最愛的水果才真正迎來了它的果生價值。
用牙齒分割開紮實的果肉後,豐富的汁液立刻在口腔迸發,酸甜交織,層次分明,即使細膩的果肉碎片已被咽下,舌尖依然缭繞着清甜的餘香。
“哥哥,你怎麼不吃草莓呀?”
“我不大愛吃。”
嚯,這麼好,那我可是很願意效勞的。馮玥這回都不用馮瑄喊自己張嘴,吃完一顆,就自覺擺好了被投喂下一顆的姿态。
“玥玥。”
“嗯?”
“你還記得,五月的時候,在信的最後,對我說的那些話嗎?”
做過一次心理建設的馮玥,這會兒的狀态遠不及之前那麼緊繃。
借着咀嚼草莓沒法兒說話的間隙,腦子還抽空鼓勵了自己一番:沒事兒的,該來的總是要來;避而不談非長久之計,危機她能化解一次,就能化解第二次。
在馮瑄的視角裡,就是一隻原本愉悅地對着他進食的小松鼠,聽了這個問題之後,表情無波瀾地把頭轉向了窗外,似乎觀賞着罕見的自然景象有助于她的記憶恢複。
草莓的個頭再大也有被吃完的一刻。從側臉看,馮玥的咬肌慢慢停止了運動,原本鼓鼓囊囊的腮幫子也變回了最初的樣貌。然後,她的人又重新轉向他。
“哥哥,我有跟你說,我寫信是在網絡情人節的時候吧?”
“那會兒,我們學校裡好多人都在趕時髦,過這個剛出現的情人節。巧雅那天也去對她喜歡的男生表白了。”
“然後,然後我就被氛圍蠱惑了。身邊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選,當時正好在給你寫信,我就,我就最後加了那幾行話。”
“我真地沒有多想,哥哥,你也别多想。那些話在美國肯定很常被聽到,你應該都習慣了的。”
“就像今天,大家會對路人說Merry Christmas,過幾天又會對彼此說Happy New Year,我想情人節的時候,對身邊人講一聲I love you也很正常不是嗎?擁抱,親吻,表達祝福,就是每個節日的标配啊。”
馮瑄的臉上始終挂着微笑,看似寵溺,實則無奈。
誰來給他評評理?這個一臉無辜的縱火犯,用清白的眼神看向他,嘴裡說着讓他不要多想,還說自己幹這事兒的時候也沒有多想。
可是怎麼辦?他早就多想了,而且多想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但又能怎麼辦?把她送給法官去定罪?他當然舍不得。
所以最後怎麼辦?忍着呗。他的小孩就該由他來寵。
馮玥說這些謊話的時候,内心一直在敲着小鼓。直至全部說完,對方也沒有一絲發怒的迹象,才放心把鼓槌收了起來。
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拿手指刮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為了顯得自然,還裝模做樣地輕咳了兩聲。
好險,自己的鼻子沒有變長。救命啊,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再說更多的假話,不然墨菲定律一定會發生在她身上。
“玥玥。”
“嗯?”
“擁抱和親吻,并不是所有節日的标配。”
“而且西方情人節的時候,也不可能會對身邊的每個人說I love you,這句話的表達有它的基本前提。”
馮瑄輕易就原諒了馮玥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但仍覺得有義務給她普及一下知識,以免小女孩日後将相同的做法複制到旁人身上。
“哦,看來的确是我誤解了别人的文化。”
“對不起嘛,哥哥,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我的解釋你不認可,那我道歉總行了吧?就在馮玥以為自己半年前的一時糊塗能假借誤會的名義完美收官時,馮瑄卻對她說了這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