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元又怪異又排斥。
她勉強把對方整理自己頭發的行為理解為護士的細心,但是護士做完檢查不應該就走嗎?
如果是要吃藥的話,這時候也該喊醒她了。
這麼坐着不動是怎麼回事?
沈一元艱難地滾動了一圈眼珠,想要睜眼看,但是眼皮像是墜着千斤重的石頭,怎麼也睜不開。
眼珠徒勞在眼皮下轉動。
可是她還聽得見。
聽見那個男護士靜了會兒,便開始說什麼龍舟怎麼還沒到,阿元就要醒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沈一元第一覺得他聲音好聽,第二是意識到,他看見她眼皮下轉動的眼珠了。
——他是在觀察她嗎?
沈一元一下渾身都僵硬起來,眼珠也不敢亂動了。
她連呼吸都下意識放得很輕,近乎屏氣凝神地躺着。
然後她便聽見一道隐隐的笑聲。
火星子一樣轉瞬即滅的笑聲,在她耳邊滑了過去。
沈一元幾十年都沒跟人親近過了,隻是這樣近距離聽見别人一聲笑,胳膊上已經起了雞皮疙瘩了。
她不适應,不适應到像一隻應激的貓一樣,脊背都繃直了。
那個男護士好像察覺到她的不适,終于坐了起來。
他莫名又停頓了一會兒。
沈一元感受得到他投注在自己臉上的視線。
這樣纏繞。
又覺得糾纏,又覺得像蛇一樣的陰冷。
……
是厭惡的眼神。
——他讨厭她。
沈一元立刻得出了結論。
浸淫職場多年,因為受到的PUA太多,所以她對别人的惡意特别敏感。
這個男護士看她的這兩秒裡,足夠她判斷出他對她的态度了。
沈一元呼吸一停,憋屈,身上的疼伴随着她的意識複蘇再次喧嚣,太陽穴突突地疼,她嘴巴一癟,竟然窩囊地想哭。
怎麼老這樣啊……
她明明什麼都沒幹當鹌鹑了,還要平白無故遭受這些惡意、排擠。
生病太消磨人的意志了,放在以前,沈一元大不了再阿Q一樣心裡偷偷罵一頓消氣。
抹眼淚也是下班回出租屋再抹,但是生病特别難受,一個人生病的感覺更難受。
沈一元繃不住了,那個男護士盯着她的時間好長,長到她連寬慰自己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所以她眼睛雖然睜不開,但不妨礙她抽噎,她抽噎着,眼淚從眼角洇了出來。
額角兩行清淚,濡濕了剛被整理好的額發。
“……”
不知道是她的淚讓他煩躁,還是讓他更厭惡她,在沈一元眼淚越淌越多看起來越發難搞的時候,男護士走了。
他走起路來沒有聲音,但是沈一元感覺得到他的漸行漸遠。
不一會兒,室内似乎隻剩下她一個人,那男人殘餘的痕迹隻有空中輕乎近無的幽香。
沈一元小聲抽泣,不妨間突然深吸了一口空氣,冰冷幽香的空氣猝然入肺,沈一元猛地睜開了眼。
這一睜眼,她被眼前景象驚得連眼淚都顧不上抹了。
厚重的烏木架,繁複精緻的木雕,輕盈泛着金彩的薄绡簾子,在自己頭頂盈盈地随風微晃着。
沈一元驚愕四望,卻發現自己就躺在這張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古董大床上。
身上蓋的被子甚至是繡着金絲邊的,更顯奢華了。
這時覺得枕頭硌着脖子,她有些不舒服,扭頭一看,看見是瑩潤的白玉枕頭,她傻了眼,脖子上的不舒服在看見這麼大一塊玉的時候,奇迹般被撫平了。
沈一元彈坐而起,這才看見她所處的整個房間都是如此豪華。
沖擊,一切都是沖擊。
沈一元窮困潦倒一輩子,哪裡見過這般壕境。
她驚愕過後,說不上來的局促立刻就攥住了她的手腳。
她現在覺得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怎麼坐都不自在。
陌生而奢靡的新環境帶來的壓力壓過了身體上的病痛,沈一元甚至開始期盼那個讨厭她的男護士出現,給她解釋一下現在都是什麼情況。
以前不是沒有過在瀕死時被搶救回來的時候,但是她每次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都是慘白的天花闆和蒼白的白熾燈,手臂上挂着的是透明的輸液管,也不是碧玉,穿的是單薄病服,更不是舒适涼滑的綢緞……
夢嗎?
肯定是夢吧。
否則以她的絕世非酋體質,怎麼可能被命運善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