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好累,”男生邊喘邊說,“蘇桀同學,你竟然愛吃辣?我這兒有日料便當,比較清淡,你應該更喜歡……”
“滾遠點。”蘇桀打斷他。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溫和到男生以為自己聽錯了。熱燙的風吹在臉上,頭腦暈暈乎乎,
“诶?你說什麼?”
蘇桀皺着眉頭,不耐煩地瞥了那男生一眼:“滾、遠、點。哪個字聽不懂?”
嫌惡、鄙夷,看一條惡心的蛆蟲的眼神。
男生的大腦被凍住了,他緩慢地思考着,其他念頭迅速變成空白,隻剩下一個想法:如果條件允許,蘇桀會碾碎他的腦袋。
就像按死一隻打擾到他的蚊子,沒有一絲憐憫,甚至,沒有一絲漣漪。
毫無人性、冷血動物一樣的眼神。
男生全身發涼,木怔怔地望着蘇桀的背影。
求生的本能讓他意識到,蘇桀很生氣,生氣的原因和他無關。因為他根本不值得蘇桀生氣,他隻是被遷怒的蟲豸。
怒火的來源,又是什麼?
不遠處,洛蘭和莫禮凡手牽着手,往蓋飯店裡擠。
蘇桀拽住洛蘭的胳膊,把他往回一扯,洛蘭猝不及防,鼻子撞上了蘇桀的胸膛。蘇桀則插到洛蘭和莫禮凡中間,垂首、微笑,恍若無事地和洛蘭說着些什麼。
“他也讓你滾了?”一個聲音打斷了男生的思考。
一名肌肉壯漢走過來,聳聳肩:“看着像個紳士,拒絕别人的時候,像個殺人犯。他肯定是直男。”
嬌小男生猛然回過神。他此刻才發現,自己全身冰涼,而天氣如此熱,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
“是啊,他看我的眼神,像野獸一樣冷酷。”男生喃喃着。
肌肉壯漢道:“野獸也沒有他那麼冷漠,簡直像惡魔。”
男生重重點頭:“就是惡魔。”
*
“你真的不吃麼?”洛蘭盯着滿滿一碗、加了一層芝麻醬的麻辣燙,蠢蠢欲動。
蘇桀坐在洛蘭對面,微笑道:“我剛吃完午餐,這一份是同學送我的。”
免費的午餐,又省錢了。洛蘭不客氣地掰開筷子。
學院的宿舍兩人一間,蘇桀是洛蘭唯一的舍友。他身高188寬肩窄腰白皮薄肌,俊美無俦,風度翩翩,剛入學就有無數男男女女的追求者。
追求者送的禮物包括但不限于:榛果威化巧克力、熱可可、黑咖啡、奶茶、不健康但好吃的爆辣午餐、薯片、剝好的堅果、小蛋糕、擺成愛心狀的果盤……
真巧,都是洛蘭喜歡吃的。
莫禮凡扒拉着擂椒蓋飯,他心大,早就把上午蘇桀對他的不友善抛之腦後,巴巴地和蘇桀閑談:
“話說回來,蘇桀你什麼時候吃的午飯,我們剛下課啊,鈴一響我就拽着洛蘭沖出來了,你怎麼比我們還快。”
蘇桀沒回話,他好像把莫禮凡當成了飯店的牆磚,專心緻志地給洛蘭剝蝦殼。
經莫禮凡提醒,洛蘭也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和蘇桀成為室友四天半了,如今回想一下,他好像從沒見過蘇桀吃東西?
“對啊,你什麼時候吃的午飯?”洛蘭吃掉蘇桀剝好的蝦仁,“我好像沒見過你吃東西,每次問你,你都說吃過了。”
蘇桀剝蝦的動作一頓,不動聲色地說:“我帶了三明治,體能課上吃過了。”
打零工的那四年,總有同事評價洛蘭“心無旁骛”。
哪怕是搖奶茶,洛蘭都會全神貫注。一本正經的樣子像是在造航母。
洛蘭心裡隻能裝下一件“正事”。打零工時,是搖奶茶。學習魔法時,那就是魔法知識。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對洛蘭來說,就像未被發現的深淵中海底火山噴發——跟他有什麼關系?
所以,洛蘭對身邊的種種異常,往往視而不見。
室友似乎從來不吃飯這件事,洛蘭很快忘記,專注地對付眼前的麻辣燙。
蘇桀剝完了蝦殼,又給洛蘭倒了一杯溫水,順便把胳膊肘往外推一推,讓莫禮凡坐得更遠一點。
他從洛蘭碗裡,夾了一顆火鍋丸子。兩雙筷子不經意似的碰撞了一下。蘇桀把丸子放到口中,咀嚼了一會兒。
人類的食物,沒有任何香氣,嚼起來像一坨黏土。他們竟然能咽下去,真是有趣。
猩紅的眼眸注視着認真吃飯的室友。蘇桀喉結一滾,咽下黏土,放下筷子。
一縷隻有蘇桀能看到的、星光似的閃亮煙氣,從洛蘭裸|露的脖子上飄過來,滑入蘇桀的口腔。
長着倒刺的舌頭,舔過鋒利的犬齒,蘇桀品味着他捕獲的這一點食物。
這種香氣……不明真相的聖徒,蒙昧而單純。
蘇桀很喜歡。
猩紅的眼眸亮起,如發熱的岩漿,瞳孔扯成一線豎瞳。異常隻出現了一瞬,蘇桀很快僞裝成普通人類的模樣。
但蘇桀最想要品嘗的,是清醒的聖徒,被迫沉淪歡愉時,無助又可憐的香氣。
那才是惡魔的頂級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