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爆燈”一事告訴莫禮凡,僅僅因為洛蘭不想欺騙别人的感情,但很快,洛蘭後悔了。
莫禮凡是個大嘴巴,24小時後,“剛入學就爆燈的奇才是洛蘭”這件事,就差校園裡的流浪貓沒有通知到位。
本來小範圍傳播的一件事,現在全校同學都知道了。
周六下午,調查團選拔考試結束,用于實踐科目考試的訓練場一片狼藉,洛蘭兼職掃操場,能掙50塊錢的零花錢。
兼職的三小時,往來不絕的人在洛蘭身邊,觀察、徘徊、鼓起勇氣、走上前來,問出那句話:
“洛蘭同學你好,你就是那個爆燈的天——”
掃帚停下,洛蘭無語地看着第20位訪客,在“天才”這一溢美之詞說出口之前,熟練地回答:“謝謝,謬贊,你更厲害。”
這真不是洛蘭謙虛。
爆燈代表魔力親合度高,魔法回路增長快。可是,洛蘭的魔法回路隻有30厘米左右,大部分同學的魔法回路都在3米以上。
一個深淵開局,一個巅峰開局,增長快又怎樣,他奮鬥一輩子也隻是别人的起點啊!
“太厲害了!”那名同學由衷地贊歎道,“聽說你是啟蒙者……但沒關系,你們家的族譜,将從你的名字開始!當你死後,你的雕塑将被供奉在家族祠堂正中央!你的遺像雕刻得最軒昂、最偉岸!”
……?
死後?沒必要想這麼遠吧!
洛蘭幹巴巴地笑了一聲,當做回答。
有人欣賞、有人贊歎……還有人嫉妒,酸溜溜地說“憑什麼讓洛蘭免試入調查團,他的魔法回路那麼差”。
洛蘭懶得搭理。調查團選拔的本就是“最适合重點培養”的學生,而不是“天賦最高”的學生。
能在春樹當教職工,速讀魔法對他們而言輕而易舉。周六晚上,調查團選拔考試結果就出來了,入選共8個人,蘇桀排在第6位,莫禮凡落選。
深更半夜的,莫禮凡跑到洛蘭和蘇桀的宿舍嚎啕大哭,安慰他直至淩晨一點,第二天早上五點,他就充滿怨氣地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因為周日早上6點,一年級調查團成員必須到學校旁邊的風鸢教會小教堂領受神恩。
風鸢教會統治魔法界長達千年,至今仍有強大影響力。不過,領受神恩這件事,和生日吹蠟燭差不多:最大的幫助,是心理安慰。
于是,到了教堂,洛蘭選了個靠後的位置,開始睡覺。
聖樂團獻上的交響樂舒緩悠揚,管風琴的音色低沉迷離,教領不疾不徐地述說着“織法之神”派遣的衆多魔法師(如金琉斯)為世人帶來了多少福祉。
很催眠。要是有個軟墊就更完美了,木頭凳子有點咯。
隐言洗滌靈魂這一環節,洛蘭已睡得不省人事。
或許是号稱能“帶領信衆從狹縫中窺見真神領域”的“隐言”起了作用,洛蘭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睡夢中,洛蘭竟然能感覺到疼痛。
每一塊肌肉都疼得厲害,仿佛有細長的毒蟲在他的骨肉間鑽洞,肌肉粘黏在一起,筋膜痙攣成一團。
他疼得目光朦胧,眼前一片珠寶的眩光。每次呼吸,都能聽到肺葉和身體組織撕開時滋滋的水聲。
華屋中結滿蛛絲,像一條條發光的玻璃絲。數隻海膽似的不明生物,身體如鑽石,剔透晶瑩,光華耀目,在蛛絲上彈來彈去。
數次呼吸後,洛蘭的視線勉強清晰了一點,他擡起頭,隻見對面也有一個男人。
他認得這張臉。魔法界沒有一人不認得這張臉——金琉斯二世。
金琉斯二世的氣質頹靡且慵懶,而且有些出人意料的……冷漠。
像一朵開倦了的白牡丹,懶洋洋地收着花瓣,對枝葉旁那些簇擁和鬥争漠不關心,對花丨徑中傳來的贊美之詞也充耳不聞。
此刻,金琉斯二世就在洛蘭對面,靠牆而坐,與他對望,他目光空乏,雙眸如黑歐泊一般迷人,也如黑歐泊一般冰涼。
很快,洛蘭發現,他面前不是金琉斯二世,而是風鸢教會的鏡面方塊。洛蘭看到的是他自己的鏡中影。
夢中,洛蘭就是金琉斯二世。
金琉斯挽着教會披肩,那繡着金線、細光閃閃的華美白色絲綢,裹住了他的雙手。及腰黑色長發随意散落,頭戴一頂瑩白的珠鍊面紗,紗網垂至肩膀。
教會将珠鍊面紗賜予做出過卓越貢獻的信徒,喻指他們是“神明在塵網中的代行者”。
面紗投下的蛛網狀陰影兀自輕顫,怎麼也晃不散,始終籠罩着覆蓋金琉斯的面容。
凝望鏡中,許久許久,金琉斯擡手把面紗别在白羽毛發箍上。裹在披肩中的左手露了出來,血管是淡淡的紫色,中指戴了一枚橢圓形紅鑽石圍鑲戒指。
凸起的腕骨上,還挂着一支濃紫寬胎手镯,乍一看像翡翠,卻有單晶體寶石的火彩,瞧不出是什麼材質。
掀起面紗後,那陰郁而不祥的蛛網狀陰影,終于在金琉斯的面龐上消失,他看起來可親一些,也憔悴一些。
“神啊,你讓我做了什麼。”金琉斯歎息一聲,那隻蒼白的手,又藏進白絲綢披肩的包裹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