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洞内的景象後,阿曼達一陣頭痛。
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血液濺射在上方“石柱”、四周洞壁、落滿“石塊”和灰塵的地上。
而最顯眼的那攤,就是伊登和萊恩所在的地方。
在萊恩翅膀的間隙中,阿曼達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受傷的伊登。
隻是這傷,有點超出了他的想象。
肢節斷裂了大半,三分之二的軀體遭到啃噬,腸管和器髒流了一地,隻有頭部和尾鈎是完好無損的。
尼塔離他們幾米遠,拍了拍阿曼達的肩膀:“沒事,還有呼吸。”
阿曼達歎了一口氣,看了看渾不在意還笑嘻嘻的尼塔,又看了看渾渾噩噩湊在伊登身邊不知道幹什麼的萊恩。
他認為,萊恩選中他這個非萊恩子嗣的人成為他的蟲衛,真是一個英明的決定。
在成為一級蟲衛,來到萊恩身邊工作後,他時常會懷疑蟲王的基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伊登被訓練有素的醫生們擡走了,加雷德化為人形,接過阿曼達遞上來的衣服。
蟲王和蟲衛們慣穿一種白袍。白袍樣式樸素,僅在衣領和下擺繡細紋。堆疊的布料如披肩,蓋住了左邊肩臂;而右邊,露出了加雷德修長結實的手臂。
白袍下擺及腳踝,加雷德雙腳赤裸地站在地上。
他雙眼金紅,是他全身唯一鮮亮的色彩。他的皮膚是一種冷調的白,配上他無甚波動的臉龐,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座古迹裡的雕像,而那鐵灰色的頭發和深邃的眉眼更是為他添了幾分冷硬。
冷漠、凜然、威嚴不可冒犯。
他揉了揉眉心,視線從遠去的伊登身上收回。
阿曼達提醒道:“萊恩,我覺得你也應該去做個檢查。”
加雷德聲音沉沉道:“你說得對。”
他和伊登的精神鍊接,不正常。
*
最先蘇醒的是痛覺,然後才是對于身體的控制權。
伊登動了動手指,睫毛微顫,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閃爍着斑駁的彩色光暈。
伊登眨了眨眼,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他想起小時候,他坐在簡陋的水桶裡,身上流淌着水,手中兜着一隻裹滿了七彩泡沫的塑料小黃鴨。
現在他的視角就像那隻小黃鴨。
半晌,伊登手臂用力,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這是一個潔白、幹淨的房間,除了他所躺的治療艙,旁邊隻放了個原木色的櫃子。
掃視完房間,伊登開始檢查自己。從鎖骨往下到大腿,他的身體纏滿了白色的繃帶,其餘各處也包着紗布敷料,散發着一股藥味。
他轉了轉手腕,活動了一下宛如生鏽的關節,開始尋找治療艙的開關。這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高級治療艙。他想出去。
在尋找的過程中,伊登回憶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他記得他和加雷德完成了精神鍊接,然後進行了交|配行為。
伊登回想起那種觸感,臉頰有點發燙。
他捂住臉,在治療艙的幾聲亂叫後另一隻手終于胡亂摸到了按鈕。
玻璃罩慢慢打開,伊登拿起旁邊的T恤長褲往自己身上套。
他踩着拖鞋,扶着牆壁緩緩站起來。不光是手臂,兩條腿都很僵硬,他到底躺了多久?
他當時受了很重的傷嗎?有點記不清了。
清楚的是,他的蟲核蒙上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加雷德。
于是更多的細節湧上來,包括他和加雷德是怎麼搏鬥的,他怎麼進入了場、找到蟲核……還有那管藥劑。
伊登再仔細地感受了一下,終于發現了他和加雷德之間的精神鍊接好像有點奇怪。
場和鍊的使用可以經過後天訓練,但精神鍊接是本能,所有蟲族一旦成年,基因會告訴他們怎麼做。
現在基因在告訴伊登——你們的和别人不一樣。
可是,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伊登走向那扇門,決定去找加雷德。
當他打開門時,正好對上了一個人。
他的鼻子先聞到了一種淡雅的香氣。随後,伊登的視線從下往上。他看到了大片白色的衣袍,接着是蒼白的膚色、滾動的喉結。
再往上,是柔軟的嘴唇。它的形狀很秀氣,與上半張臉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伊登撞進了金紅色的眼睛裡。它和它的主人一樣,在冷冷地打量他。
那種眼神絕對稱不上和善友好。
伊登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下一秒,他微笑起來,故意走近一步,伸手搭在加雷德的肩膀上。
他們本來就離得很近,伊登突然的動作,加雷德沒有防備,于是他們幾乎是擁抱在一起,差一點就要親上去了。
伊登如願地看到加雷德眼中的波動,打碎了剛才的高高在上。
他的笑容加深,多了點真心實意。
他們的氣息交融在一起,眼神對撞,卻誰都沒有後退。
“加雷德。”
“伊登。”
膽大好動,這是加雷德對于伊登的第一印象。
年輕美麗。這是第二印象。
伊登的臉龐總體偏向少年人的青澀,有些地方沒有成年蟲族的棱角分明,比如一頭卷發,又比如偏圓潤的眼睛。
但定睛一瞧,就會發現眉骨、鼻梁、下颌骨等處硬挺的線條,中和了那份稚氣,添了幾分鋒利之美。
亞麻偏棕的頭發,翡翠色冰涼清新的眼瞳,飛揚的眉毛,無畏的眼神……生機勃勃、堅韌挺拔,就像蟲巢外的無邊綠樹,是自然孕育出的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