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結合伊登的種種行為,它們在加雷德的心裡拼湊出了伊登的大概形象。
有想法、有行動,目前正試圖挑釁他、違逆他。
而且,伊登可能還真的成功了。
在覺得麻煩的同時,加雷德對他生出了點欣賞和久違的興奮感覺。
加雷德:“你睡了五天。既然醒了,我們一起去做個檢查。”
伊登表示同意:“可以。但我想先去看看米路,我的養父。”
“跟我來。”
出了這個屋子,是一條寬闊的環形走廊,消失于弧形的盡頭。灰色的地面,白色的牆,牆邊按着一定間隔擺放着綠色的植物。
零星蟲族往來,有的目不斜視、腳步匆匆,有的好奇地打量着他們。
走廊右邊是牆壁,有很多房間,像蜂巢。他們正是從其中一個出來的。
走廊的左邊,即伊登的對面,是一扇扇巨大的玻璃窗。
天光從玻璃窗外流進來,鋪上光亮以及一層淺淺的陰影。
伊登推開窗戶,那樹葉嘩啦聲頓時大了起來,如海浪一望無際地奔湧。不遠處,綠浪中,那座黑色山峰矗立着。
氣溫不似荒星上設定好的那般,而是稍高一點,像熱水從他的臉上、身體上流過。自由自在的風溫和地拂面而過,穿過發絲。
伊登沐浴在風和光裡,聞到了那清新的草木氣味。風的清爽與光的溫熱組合成一種奇妙的、全新的感覺。
——這裡與荒星完全不同。這裡有無邊綠樹、無邊生命,每時每刻都在産生脫離程序設定的變化。
伊登微微張開唇,讓風灌進他的嘴裡。他開始喜歡這裡了。
加雷德沒有催促伊登,隻是等着他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伊登充滿生氣的笑容、那耀眼飛揚的發絲、金光閃閃的碧綠眼眸,讓他心中微動。
在加雷德的印象中,母巢的景色幾十年不變,而伊登打開窗戶、探身遠眺,是一道新鮮的亮麗風景,即将融入他的生活。
*
伊登看見米路和他之前一樣,合着眼躺在治療艙中。
過去五天,米路身上隻多了兩條新生肢節,臉上也不再是皮包骨的幹癟,常因病痛而皺成一團的眉心也舒展開了。
伊登松了一口氣。他知道米路正在步入死亡,他無法阻止,但他希望這個過程能慢一點,希望米路能少一點痛苦。
現在看來,還不錯。
“用了藥物,他以後會長期沉睡。這是為了盡最高效率修複他衰敗的身體。如果通過手術把蟲核放回去,他能活得更久。”
出乎他的意料,加雷德非常耐心細緻地解釋着。
伊登看着加雷德沉靜的眉眼,忽然笑了一下。
他叩了叩治療艙,算是和養父告别,然後和加雷德一起重新回到走廊。
“這裡是哪?”
“母巢。萊恩主星的中心地帶,我們生活的地方。”
我們。伊登默念着這兩個字。
他們在陽光和綠海中到走廊上的電梯入口。瞳孔掃描後,加雷德按下了負二層。
“之後會将你的信息錄進去。”
密閉的電梯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伊登盯着身旁加雷德模糊的倒影。
從一見面起,加雷德就給他一種冷漠高傲的感覺,和他從前在荒星上見過的那些高級蟲族類似。他們身上都有這麼一股氣質。
可加雷德對他的行為、說話的語氣又不像是這樣。
那漠然的态度……更像是本身的性格如此,并不僅僅是針對他。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伊登的手搭在加雷德的肩膀上。
對于投射而來的質疑眼神,伊登無辜回望。
“我身上很疼,兩條腿很累。”
“經過五天的治療,你身上的傷口不會影響你的行動。”
而且,剛才不還走得很順暢嗎?
加雷德無動于衷,把伊登的手拂下去。
他受過各種類型的傷,因此他很清楚哪怕是以雄蟲相對稍弱的身體素質,這種程度的傷在五天内就能好到不影響行動。
伊登垂下眼睫,眼中閃過一絲類似受傷的情緒。
“好吧。那你先走吧,我會跟上你的。”
然後,他就以一種慢吞吞的速度跟在加雷德後邊走行。
等到加雷德早早走到檢查室的門口了,他還遠在另一端,對着挂在牆上的各種蟲族基因小知識研究。
伊登本來隻是随便瞧瞧,掃過幾眼後,他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了。
上面講的都是通俗、淺顯的話題,隻是以更嚴謹的态度來分析它們。
比如,交|配和精神鍊接的關系。
據研究,前者對于後者幾乎沒有任何正面或負面的影響,但後者會極大提高前者的發生幾率,下面放了一組數據以及借鑒引用的文章名。
還有其他的,比如雄蟲和雌蟲不同的強化方向。
伊登邊走邊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加雷德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大步往前走。
伊登反手抓住加雷德的手腕,露出一個得逞的微笑。
他倒不是多想加雷德拉着他走路,他隻是想稍微捉弄一下他。
畢竟讓加雷德這樣的人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雖然此刻加雷德面色如舊,無波無瀾。可伊登心有靈犀地感應到,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