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低頭看了看自己鼓起的小帳篷,歎了口氣。
……
試探過火了。
等遊洲洗完澡,路淮也從一樓的廁所重新出來了,很奇怪,這次他把衣服穿好了,深色居家服,莫名挺禁欲的。
“睡覺?”路淮歪頭問道。
“哦,好。”
遊洲答應是答應了,結果兩個人并排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遊洲橫豎睡不着。
“你覺得空調熱不熱?”遊洲悄咪咪地問。
“還好。”
“那要不要我把溫度調低點?”
“都可以。”
……
能不能不要說這麼模棱兩可的話。
會讓他很糾結的。
遊洲小聲歎氣,他聽到了來自身旁路淮的有些微妙的呼吸聲,奇奇怪怪,怎麼有人呼吸喘粗氣?
“路淮,你睡了嗎?”遊洲睜着眼睛,側着頭面對路淮。
路淮的眼睛一下就睜開了,一雙有點無辜又清澈的眼睛就這麼眨了眨,像夜幕中劃過的流星,毫無預兆地落進他的眼底。
“沒睡。”
“哦,我睡不着啊。”
“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很焦慮。”
路淮自己也很焦慮。
遊洲怎麼能乖成這樣?和他靠得太近了,或許他今晚選擇跟遊洲一起睡的決定是錯誤的,突破安全界限的阈值,他自己都承受不起。
“焦慮什麼呢?”但路淮問了下去。
遊洲把頭擺正,看着天花闆,很認真地思考自己為什麼焦慮。
“對未來很焦慮,”遊洲歎了口氣,“就是不太明白現在這樣生活的意義是什麼?每天好像除了上班就是上班,過着和所有人一樣的人生,日子呢也好像一眼就望得到頭,人生不過三萬天,我就要這樣過下去嗎?”
路淮在試圖理解遊洲的焦慮。
但是他發現他自己可能是因為性格的原因,并不會想這些問題。
人生的意義嗎?
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此長遠的東西。他是堅定地存在主義者,任何事物的發展,他不會覺得沒有意義。他的實驗數據,還有項目研究哪怕沒有進展,他也不會思考還要不要繼續的問題。
想得多了,問題就隻是問題了。
“洲洲。”路淮輕聲喚了一句。
很輕很輕。
像羽毛一樣輕輕點過遊洲的心頭。
遊洲“嗯”了一聲。
“我覺得人生的意義是在經濟支持的情況下能夠去做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
“如果在溫飽都難以解決,去談理想是沒有意義的。而且你不必為了看得到的未來而焦慮,你我都才二十二歲,人生都才剛剛開始,怎麼能說人生這條路一眼望得到頭呢?”
才二十二歲,人生都才剛剛開始。
這句話突然間就像一支迎空飛來的利箭,快、準、狠地刺穿了遊洲的靈魂。
“我……我隻是覺得我有點按部就班地過着自己的生活了。”
路淮輕輕地笑了一下:“難道你想你的人生徹底脫軌?”
“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這樣的日子要過40多年好無聊。就像你要與科研項目打交道40多年的話,你會覺得無聊嗎?”
路淮垂眸也很認真地想了這個問題,得出的結果是不會。
他從來不會過度地思考未來,因為這會透支他現在的自己,他隻知道,就目前來看,他喜歡學術理論,哪怕師姐罵他,哪怕他有點笨拙地在這條路上探索,卻依然願意堅持。
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個學二代,更是因為喜歡。
僅此而已。
就像喜歡遊洲這件事,他可以堅持七年。
“洲洲,我跟你講個故事吧。”
“嗯,你說。”
“我和宋池從小在一個院子長大,宋池就是上次你和我在商場偶遇時,那個沒骨頭一樣靠在我身上的黃毛。”
遊洲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哦,有點印像。你竟然和他一起在一個院子裡長大嗎?你不是立林的嗎?”
“去立林是因為我戶籍的問題。我的戶籍一直沒有跟随父母落戶在a市,而是跟着我爺爺奶奶落戶在立林,所以高中就轉到了立林。而且我父母也認為,我從a市轉去立林考上好大學的概率會更大。”
“但其實,我并不需要。”
遊洲快被驚呆了。
哥們,你别告訴我一開始你能去A大吧?
“反正就是陰差陽錯我考到了Q市,而宋池這個和我一樣的二代也被Q大的本博連讀的八年制專業錄取,這種專業看似縮短學生的學習時間,可競争卻相當殘酷,有可能花同樣的時間和經曆到最後隻有本科學曆。”
“宋池……他其實不是讀書的料。”
遊洲:“看出來了。”
路淮噗嗤笑了一下,遊洲從來沒見過他笑出這麼大動靜,有點愣神。
第一次,他覺得路淮這人,從他暗戀濾鏡下的白月光變得鮮活立體了起來。
“倒也不是不能讀,隻是宋池他自己不太喜歡,經濟學裡有一句話‘沉沒成本不參與衆大決策’,于是宋池他和他家裡人鬧掰,自己一個人留在Q市,重新開始自己的熱愛的事業,你能想象他一個本科學土木的,碩博方向智能土木建造的,現在在跨行搞影視動漫嗎?所以,你說人生的意義……”
路淮的故事還沒講完,就聽到身旁的人傳來的熟睡的鼾聲。
遊洲的睡像很乖,兩隻手枕在耳多下面,身子蜷成一團,就像崽崽睡覺時會做的動作。
額前的卷毛,微微遮住他的眉毛,月光透過窗幔灑進屋子裡,此刻遊洲的臉上朦了一層柔和的光輝。
像神話裡的月神。
路淮想。
“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