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燃并沒有立刻答應褚沂陽的邀約。
那條微信她看了三次,依舊沒有點進對話框,也沒有删。褚沂陽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克制禮貌:“今晚有空的話,來林語路那家爵士酒吧。”沒有多餘的解釋,也沒有催促。她盯着那句“有空的話”,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把手機反扣在桌上,什麼都沒回。
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褚沂陽一向不多言,凡事分寸把得極好,但隻要他主動發出信息,那一定不是随意之舉。即使他們并不熟,甚至可以說毫無私交,他也能精準預判到她會在看到消息之後考慮“去”這件事。
她很清楚,他不是想見一個“人”,他是想試探一處“防線”。
去與不去,她其實早在看見那條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答案。她不是對他有興趣,而是對這一場局有興趣。褚行昭現在站起來了,而褚沂陽的支持派系正在松動。以她和褚行昭如今的關系,她遲早會成為另一個方向的落點。與其被動應變,不如順勢迎戰。
晚上七點五十,她在洗手間簡單整理了儀容,換上灰色毛衣與深藍長褲,發梢挽成松松的馬尾,沒化妝,臉上隻有薄薄的護膚痕迹。
她刻意穿得樸素,既不顯得生疏,也不顯得刻意靠近,像是一個“剛好路過”的旁觀者——這是她要扮演的角色。
林語路那家酒吧她來過一次,是一場基金會的小型晚宴,還是兩年前的事。
她記得酒吧門口沒有牌匾,隻有一盞舊式黃銅壁燈,夜晚開着一圈暗黃的光,把整棟建築都包進安靜的氛圍裡。
她下車後站在門口掃了一眼,酒吧内低沉的薩克斯樂聲透過門縫溢出,節奏松弛,帶着一些不動聲色的舊時代味道。
推門進去的那一刻,她看見褚沂陽已經到了。他坐在最靠裡側的角落位置,風衣搭在身後椅背上,身前隻一杯水,桌面幹淨,手中沒有手機,也沒有文件。他似乎已經等了一會兒,但神色看起來極為從容,看到她時,眼底卻浮現出一絲短暫的、肉眼可見的驚訝。
他顯然沒有把握她會來。或者說,他原以為,她會權衡太多、猶豫不定、最終選擇回避。
“喬小姐。”他起身,朝她微微颔首,語氣保持得體,“很高興你願意見我。”
喬燃點了點頭,沒有多言,隻道:“褚先生。”
他替她拉開椅子,她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坐姿穩而不拘,眼神落在桌面,嘴角沒有笑意,也沒有拒絕的防備。褚沂陽重新入座,替她倒了水。她看了一眼,是氣泡檸檬水,沒有冰,溫度剛好——顯然是他提前讓人準備的。
“其實我挺意外的。”他首先開口,語氣不帶質疑,隻是陳述,“我們不熟,你也沒必要答應我的邀約。”
喬燃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平靜地擡起眼看他:“你發了信息,我正好有空,就來了。”
她沒有表現得特别警覺,也沒有附和什麼善意。對褚沂陽這種人,過分禮貌反而會給他誤解信号。她隻想表明一點:她不是毫無準備地掉進這個局裡。
褚沂陽笑了笑,神情未變,杯子輕輕在指尖轉着,語調仍舊平和:“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最近你和行昭走得很近,我想你可能值得聽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他最近恢複得不錯。”他略一停頓,“準确說,恢複得……非常好。”
喬燃沒吭聲,隻是順着他的引導點了點頭,像是在等待下文。
“我不是質疑他的康複能力。”褚沂陽眼神平穩,“隻是,從專業角度來看,一個曾經高位受損、長期卧床兩年的人,在沒有專業治療團隊日夜監督的情況下,僅依靠志願照護恢複到能獨立行走,這個進展——是不是過于理想了些?”
喬燃眉心輕動了一下,沒有回答。她低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動作緩慢卻不顯刻意。褚沂陽繼續道:“我查過他最初的病曆。你應該知道,最開始那份住院記錄并不完整,而且……其中有一段時間的評估結果是空白的。包括傷情等級,反射測試,肌電圖。這種空白不是‘未做’,而是‘有選擇性地未留檔’。”
她終于擡眼看他,眼神帶着些試探的意味:“你是說,他沒有真的癱瘓?”
褚沂陽點頭,神色收斂:“我不敢下定論,但我有理由懷疑,他從一開始就并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嚴重’。”
喬燃的呼吸頓了頓,眼神一時沒聚焦,像是真的被這句話擊中了某處軟肋。她沒有說話,隻是放下杯子,食指沿着杯沿慢慢摩擦,臉上的情緒像是遲疑、困惑、又帶了點難以啟齒的自我懷疑。
“我不是想攻擊他。”他語氣緩了下來,“隻是我不希望你被牽連太深。你可能不知道,行昭做事的方式從來都很極端。他可以什麼都不說,然後做完一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