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紅心中無端端冒出些怨怼。
她拿起熱茶,面不改色地抿着,以澆滅心頭火氣。
那廂讨論的事情,竟與丹紅有那麼點關系。
關于前朝的東宮之亂。
丹紅聽着,他們竟是要尋找那位廢太子的後裔——據說流落北地。
不過是暗中行事。
李懷瑾歎息着說:“父皇即位後,感懷手足之情,嘗重金懸賞,尋廢太子遺腹子,可惜屢次受人诓騙,怒不可遏下夷其三族,此後再無音訊。”
“哈。”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笑聲傳來的方向。
丹紅收斂笑意,很是無辜地說:“想到些家事,打攪各位了。”
言罷,又擡眸看向李懷瑾,眼神裡一片了然。
……膽子可真大。
李懷瑾知道她因何發笑,正是因為清楚,才更覺此女不可小觑。
他的父皇,當今天子,當初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找回廢太子的後人供養,否則用此酷刑,世人皆會懼怕所言不實遭飛來橫禍,誰還敢提供線索?
隻是時過境遷罷了。
若無君父首肯,李懷瑾又怎會在北州重啟舊事?
在場衆人對各中隐語一無所覺,隻當李懷瑾此言是要他們行事謹慎,休要觸怒天顔。
至于王槊。
他一直盯着丹紅,神思不屬,恐怕連李懷瑾在說什麼都沒聽清。
倒是另一份的大膽。
後邊李懷瑾将要尋之人的年歲,或許會有怎樣的特征,可能出現在什麼地方一一交代。
言盡,堂中衆人陸續告辭。
最後隻剩下丹紅、王槊、李懷瑾三人。
丹紅又不是來幫李懷瑾找人的,自然留到最後,至于王槊……
李懷瑾看他一眼,笑道:“請王兄弟稍作歇息,待我與丹姑娘言畢再行相送。”
“不必。”丹紅對李懷瑾道,“我與他不是一路人。”
沒等李懷瑾做出什麼反應,王槊便拳頭猛地攥緊,接着“唰”一下轉身,快步走出議事堂。
幾天不見,氣性倒是變大不少。
丹紅強壓下心頭不由自主浮現的無謂念頭,轉而将手中冊子遞到李懷瑾面前。
李懷瑾一瞧,具是些開店做生意的小事,他對此沒什麼興緻。
丹紅在這時笑道:“因姚黃不在,事關她所屬店鋪的改動,自然要來請示閣下。”
言下之意,将姚黃與李懷瑾湊作一處。
李懷瑾雖聞言心喜,但更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立刻警鈴大作,似笑非笑地看着丹紅。
丹紅原本是沒事找事來的。
隻是沒想到在這兒有了些意外收獲。
這本冊子上關于店鋪規劃的内容便被她暫且放到一旁。
“至于我,倒另有一樁小事想向閣下讨教一二。”丹紅這燕國地圖有些短,幾乎沒繞什麼圈子。
她想問什麼,李懷瑾也有所預料。
不過當丹紅準确說出天家心事的時候,李懷瑾還是對她的敏銳産生幾分驚訝與欽佩。
隻從幾句話,就覺察出皇帝對某件事的态度變化。
她甚至此前從未和皇室有過接觸。
李懷瑾颔首,笑道:“人老了,總是更在意身後名。不過是想找個晚輩對他歌功頌德。”
這位為子為臣的殿下,似乎對他的君父并不是那麼敬重。
不過這和丹紅沒什麼關系,她很是擅長裝聾作啞,隻順勢問道:“那依閣下所言,君心之‘難’已解。不知閣下是否願意做個順水人情,助我為父親翻案?”
果然,無利不起早。
李懷瑾便半是試探着問道:“隻是姑娘想分一杯羹,恐怕要在六月之前随我返莫都。”
丹紅明白他在試探什麼,神情自若地說:“自然。”
剛剛李懷瑾便有所覺察,現在更是确認,□□二人間心生嫌隙。
倒是奇怪。
照王槊這樣對其百依百順的性子,竟能與丹紅生出龃龉。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點到即止。
丹紅走出大門,還沒出去幾步路,石獅子後頭便轉出個高大的人影,險些被他吓了一跳。
隻是瞧清是誰後,驚恐便驟然被氣惱點燃。
她單單瞪了王槊一眼,半句話沒說,徑直往外走。
王槊緊随其後。
丹紅的步子加快,身後跟随的聲音也變得急促,沒幾步便被人拽住了手臂。
“我送你回去。”他說。
丹紅甩好幾下沒甩開,氣忿地瞪着他:“不去。”
她撇開臉:“我在錢月那兒住幾天。”
王槊便沒再多問,隻是依舊跟在她身後。
二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着,來來往往的商販叫賣,壓不住丹紅身後如影随影的腳步聲。
丹紅心中的煩悶也随之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