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王家那位老太太摔了一跤,卻福大命大,沒事兒。
劉三放下心的同時,又隐隐有些不甘。
真是一家子好命。
不過既然沒出事,他也就能放下心,找個好時候跟爹娘一塊瞧瞧自己那個命大的姑,看她有沒有察覺什麼。
一個老太婆,親兒子下落不明,竟還蠢得以為自己兒子要有出息了。
劉三嗤笑幾聲,繼續哼着小曲兒往前走。
路旁茂密的樹棵子間忽然“沙沙”作響,劉三腳步一頓,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往樹叢裡砸去。
“簌簌——”
一群鳥雀振着翅膀飛走。
劉三松了口氣,暗道自己真是疑神疑鬼。
他複行數步,身後突然冒出一陣飛快的腳步聲,不待他有所反應,就被捂住口鼻拖到樹叢裡。
捂住他的手粗糙有勁,幾步路的距離,已經讓劉三産生窒息的感覺。
“小心點。”熟悉的口音壓着聲在他耳邊響起,“别弄死了。”
那聲音的主人又揪起他的頭發,盯着他問:“小子,還記得大爺不?”
他蒙着面,劉三認不出人。
但這樣的口音劉三認得。
他“唔唔”兩聲,嘴巴卻被捂得更緊。
“上次壞我們事的那個,是你表哥?”彎刀抵在劉三的頭皮上。
劉三不敢掙紮,他都能嗅到刀刃的血腥味了,隻怕一個不慎讓這把刀削掉自己的頭皮。
捂着他嘴的那人松開了手。
劉三立馬求饒:“大爺!大爺!饒我一命!我跟那家夥真不熟,我給你們做事,爺你還不了解我嗎?”
“放你的狗屁。”冰冷的刀身貼着他的額頭遊走,“你個俘虜,能為我們做什麼?”
劉三看他好像不大了解内情,快被吓破膽的他隻想盡快脫開刀鋒的威脅,立馬誇大其詞道:“要不是我通風報信,各位爺能撤得那麼及時?那個小娘們沒按好心,她就是王槊的媳婦,悄悄留記号,我都瞧見了!”
“爺、爺!”劉三順勢禍水東引,“那小娘們屋裡就一個老不死的,現在去抓她可是好機會啊!”
他記得那群鞑子裡有個對丹紅很感興趣的。
把他們引到王槊家再好不過。
持刀人卻獰笑兩聲:“你還是閉嘴,跟咱們去個好地方吧。”
說罷,伸手重新捂住他的嘴。
另一人掏出一條麻布使勁拴在劉三眼睛上,勒得他雙眼如同要被挖出來般生疼,嘴巴又被捂得嚴嚴實實,那點含糊的呻吟聲被盡數堵回去。
劉三原以為他們要帶自己去見那個領頭的鞑子。
他還在心裡琢磨着借刀殺人的措辭。
可當眼前的麻布揭開後,他卻怔在原地——雲城衙門?
别着彎刀的男人扣着他的肩膀,笑道:“走吧,好好講講你‘通風報信’的事情。”
這時他的聲音哪還有對中原話不熟的口音?
想明白一切的劉三兩股戰戰,幾欲倒地,近乎是被拖進衙門的。
光天化日,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許多人都瞧見這一幕,有些還恰巧認得被拖進去的是誰,忙不疊跑回村上,通知劉三的爹娘。
.
仆從将煮好的藥湯端進來。
丹紅攏着手中的圖紙往旁邊挪挪,方便她給老太太喂藥。
也許是因為回到熟悉的環境裡,劉珠的精氣神要比在醫館裡好上許多,這會兒竟能自己坐起來,溫吞地服藥。
仆從服侍完便退下了。
丹紅看老太太精神不錯,便多問幾句:“伯母可還記得,當時是怎麼摔倒的?”
劉珠偏着頭目光虛在那兒,看着像是在回憶,半晌後,她搖搖頭道:“就是腳下一滑,摔的。”
丹紅明白老太太的心思,遂不再對這個問題有所詢問。
屋裡一時間隻剩下丹紅翻頁的動靜。
紙張偶爾響那麼一聲,幹脆的咔哒聲太近,劉珠覺得像是從她腦袋上劃過一道,灰蒙蒙的思緒都被擦得锃亮。
劉珠盯着透過窗棱的那點兒陽光,愣愣出神。
——“我聽說,雲城的義莊這兩天拉了一車的屍體。好像就是上個月被征去不知道做什麼的人,有人說瞧見表哥就躺裡頭。”
——“撫恤的事兒還沒唠明白呢,咋可能通知你啊。”
後邊的記憶便混亂極了。
劉珠聽到這樣的話,一時情急,顧不上許多沖出去,直到跑田埂上,她才反應過來就算王槊真的出事,她憑兩條蹒跚的腿也跑不了幾步路,不如遣那兩名仆從打聽消息,或是趕車帶她去義莊。
隻是在她停下腳步準備折返的時候,身後忽然一陣推力。
腦袋砸在石頭上,悶悶地響。
溢出的血模糊自己的視線,隻能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飛速溜走。
——為什麼?
炕上的劉珠收回了視線,腦海中浮現自己當姑娘時,在娘家帶着幼弟下地幹活的畫面。
早就模糊的記憶偏偏這時候清晰起來。
她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