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紅側身瞪了他一眼,目光淩厲又厭煩。
陳清輪的腳步便一頓。
他默然捏緊手上的鑰匙和木牌,也将方才動蕩的心緒全然壓下去,沉着地問道:“這間客棧是他們的一個據點?”
“我怎麼知道。”丹紅看起來興緻缺缺。
陳清輪反手鎖上房門,又舉起鑰匙問:“你既然引我過來,必然是胸有成竹。”
丹紅眼波一轉,嘴角忽然勾起,擡眸盯着他道:“卓懷英同我提起過,此地盤踞着一夥匪盜,自稱龍虎寨,向來神出鬼沒,附近幾個州府衙門都無計可施。”
“咱們這回,恐怕是誤打誤撞闖進人家老巢了。”
“卓懷英?”陳清輪果然聽歪了重點。
丹紅随口道:“替我頂罪的那位差哥,你家公子不是早知道了嗎?”
她眨眨眼:“也許還是經你的手調查到的呢。”
陳清輪想起來了。
這個官差的罪已經被李懷瑾做主免去,隻是他在北地當了兩個月衙役,對北州的民生疾苦感觸頗深,選擇繼續留在北州,為李懷瑾稱贊“可造之才”。
他替罪的那人,如今卻踏上返回莫都的行程。
陳清輪的神色莫名黯淡幾分。
丹紅看在眼裡,心滿意足。
陳清輪收斂了一些奇怪的、不該有的情緒,拿着鑰匙道:“你從哪兒得來的?”
“櫃台那兒。”丹紅轉身,“勞煩陳公子還回去。”
“等等。”陳清輪又叫住她,“接下去……你覺得咱們該怎麼做?”
“報官吧。”
陳清輪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答案。
被他“為什麼”這個問題蠢到的丹紅反問他:“不是說這支商隊最要緊的任務是送我們回莫都嗎?怎麼這時候要節外生枝?”
一句話,把陳清輪心裡那股建功立業的熊熊野心澆得透心涼。
他猶自掙紮:“可咱們現在身處龍虎寨中心,若是他們率先發難呢?”
“我猜他們沒這個打算。”
丹紅的目光像在看一個蠢貨:“你就沒注意到掌櫃得知我們不住房時如釋重負的神情嗎?他們房間收拾起來也很快,說明龍虎寨的匪盜留在這兒的東西并不多,短期内并不會回來。”
“通知官府,在此地設伏,才是萬全之策。”
陳清輪又将丹紅的話重新梳理一遍,确認自己找着個漏洞,立刻逮住反問丹紅:“這家店既然明晃晃立在路旁,官府的人定能察覺它的突兀,說不定早已派人查過,若是龍虎寨窩點,又怎會任由它開店營業?這塊木牌恐怕隻是匪盜入住時落下的吧。”
丹紅嗤笑一聲。
她對陳清輪硬要沒事找事感到無奈:“人人都覺得有鬼的地方,誰路過都會選擇避開。動不動手也是由店家他們決定的。不會有案發,官府又上哪兒找理由來搜查民宅呢?”
“也就閣下這樣長驅直入的人物,才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虎”字,徑直往他頭上貼。
陳清輪又一次聽出她的嘲諷之意,抿唇憋着氣,終于無話可說,摸到櫃台“還”鑰匙去了。
這一夜确實如丹紅所言,相安無事。
翌日早,店家一行人恭恭敬敬地幫忙收拾東西,一副急着要把這些“客人”趕緊送走的樣子,更是證實丹紅昨晚的說法。
陳清輪心裡愈加郁悶。
他暗道:這群匪盜未免也太小心謹慎了些,大魚上門竟不敢動。
也不知他到底不滿個什麼勁兒。
客棧被丢在身後,慢慢變成一個看不清的小黑點,陳清輪還不住後望,搞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人煙稀少。
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二三十裡的路程。
陳清輪将木牌交給一名下屬,吩咐他抵達城鎮後拿着這東西報官。
他是不想繼續摻和這樁事。
煩人。
陳清輪拽着缰繩,駿馬悠閑跟在隊伍裡前行,馬上的人卻心煩意亂得緊。
真是莫名其妙。
他木着張臉,扯缰繩的手攥緊,這馬就自作聰明地緩下步子,慢慢竟與騾車齊平。
陳清輪暗罵了一句蠢畜生。
駕馬的人卻沒夾緊馬腹快步到前邊去。
他偏頭看着搖晃的簾子,也不知道在想到什麼,忽然伸出手。
指節還沒叩上,簾子忽然被撩開。
丹紅偏頭盯着他:“你做什麼一直堵在這兒?”
“我、沒有,路過而已。”他攥着拳頭,目光遊離,大概是在慌張思索該把手藏在哪兒。
丹紅沒戳穿他,隻微擡下颌,示意他身側明亮的太陽,随後放下車簾。
簾布上再次拓出陳清輪的身形。
陳清輪這才意識到是陽光暗下的陰影出賣了自己。
他背光,故面上無光,急急催促着馬兒往前頭去。
隻是馬匹剛剛被他催着急動,腦後便傳來破空聲,一支箭擦着他的發髻飛過,釘在車架上。
“警戒!”
陳清輪神情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