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縱是滾輪般的速度,趕到永安巷時,也已人去樓空。
他心裡恨極了,又沒法将火氣撒往别處,隻得臭着張臉又往回趕。
跟着他跑了一路的下屬不解。
下屬還當陳清輪有要事同丹紅姑娘商議,随口道:“公子何不追上去?丹姑娘離開不過一刻鐘。”
“我追她?”陳清輪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激動。
他怒氣沖沖地說:“她屢次三番拒絕我,還一聲不吭躲到方家去,我憑什麼追她?”
原來陳清輪自上次晚間被丹紅忽悠走,總惦記着和丹紅青天白日裡好好說一番話,将這“心結”解開。
誰知道次次來都撲一個空。
他又不是什麼心胸大度的人,應是“忍一時越想越氣”,不知怎麼竟生出些被抛棄的小媳婦般的怨氣,惱起丹紅的不辭而别來。
再加上這些日子陳父叱責的信件雪花兒般飄到他的案頭。
陳清輪不堪其擾,每每形單影隻看完信件,都撒嬌撒癡似的埋怨着丹紅這個“始作俑者”,一句好話都不曾給他留下,就這樣不見蹤影。
結果這回偏偏再次錯過。
陳清輪心煩意亂得緊,像是一口烈火上的油鍋,正悶悶地冒着小泡,下屬這番話,正似往油鍋裡澆了一瓢水,劈裡啪啦炸開了花。
搞得被城門失火殃及的池魚摸不着頭腦。
隻是從他這态度裡隐隐瞧出些什麼,于是小心讨好地笑:“哪裡是追,公子欽慕方老先生高聞,卻未來得及拜訪,今日天高氣爽,借此良機向方老先生讨教一二。”
陳清輪盯了他一會兒,盯得他這位下屬心裡發毛,直以為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但陳清輪把目光火速一撤,望向城南道:“派人快馬加鞭為老先生遞上拜帖。”
這就是打算追上去了。
拍馬屁的下屬總算松下口氣,立馬吩咐下去。
陳清輪這般找理由、兜圈子,費了好一陣工夫合情合理的出現在方家院門外,卻發現——
丹紅還沒回來。
他被周叔請進屋,正經危坐的跟素未謀面的方老先生好一通閑扯,喝淨兩杯粗茶,頻頻向外張望的目光始終沒有捕捉到想要看見的身影。
明明瞧出他心不在焉,方老先生佯裝未知,還笑着提出手談。
陳清輪的棋藝中規中矩,這會兒更是半點心思沒放在棋盤上,要不了多久就被穩紮穩打的老爺子逼得潰不成軍。
湊巧外邊傳來車馬的聲音。
他立刻丢下棋子,向方老先生拱手道歉後,一撩袍子邁開腿往外走。
可腳一踏出茅屋門檻,就跟鞋底沾了魚膠似得黏在原地。
隻見竹籬外,牛車後邊繞出個人,赫然正是時任六品修撰的今科狀元葉啟澤。
在陳清輪看見他的同時,擡眸的葉啟澤顯然也瞧見杵在門口的陳清輪了。
二人沉默地對視着,似乎不約而同意識到對方的來意,絲毫沒有正常世家公子見面時理應行禮問好的打算。
直到丹紅從牛車上跳下來。
這兩個眈眈相視的家夥才像提線木偶般皮笑肉不笑地動起來,“久仰久仰”、“客氣客氣”的套話從嘴裡秃噜出來。
丹紅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正指揮着雇傭的力工搬運自己的行李。
那邊一動,這邊的葉啟澤已然從容不迫地靠近,微笑着側身壓低聲音,不知道和丹紅在說些什麼,丹紅聽完仰頭看向他。
從陳清輪的角度看,丹紅好像在笑。
她垂下的碎發被風一撩,就能擦到葉啟澤肩膀。
無名火騰空而起。
陳清輪氣勢洶洶地沖上去,搶過葉啟澤正抓住的一捆布包,大氣不喘一下的扛到肩頭,吭哧吭哧地搬起來。
手下落空的葉啟澤露出莫名的神情,奇怪地看向丹紅。
丹紅朝他笑了下。
目光裡卻帶着幾分揶揄。
辛苦幹活的陳清輪一轉身,肺都快氣炸了。
——看來他們這一路相談甚歡啊,都當着他的面“眉來眼去”!
分明早早從永安巷出發,現在才回到方家,原是同舊情郎約會去了,也不嫌帶這一車的行李累贅。
這倒是陳清輪冤枉人了。
丹紅裝載好行李後,出來永安巷,想到與魏紫也好些時候不見,又恰好順路,便令車夫在魏紫鋪面外停一停,她與魏紫叙叙舊,互通近況。
誰曾想她們聊了沒兩句,葉啟澤就走了進來。
他瞧見丹紅還故作驚訝——就是傻子都不會相信他是偏這麼巧偶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