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翠屏山間鳥兔追逐,百獸共舞,迎接着這位新來的客人。
一隻小兔怯怯地踱到少年身邊,用腦袋拱了拱他的手心。炳靈素愛山間精靈,見小兔如此熱情,便摸了摸它的腦袋,将一朵野花插在它的耳朵上。
咪咪不滿地沖小兔揮了揮爪子,見哪吒看了過來,立刻跳上他的肩頭。
“喵~”
行人絡繹不絕,往哪吒行宮上香。可見哪吒這三年來于斬妖除魔之餘,亦不曾懈怠于百姓,委實辛苦了些。
“哥哥哥哥,這個好吃,都給你。”
哪吒喜滋滋地将供台上的綠豆糕一股腦地塞給炳靈,笑眯眯地道:“這是一個嬸嬸送給哪吒的,哪吒去她夢裡陪她,她可開心了,送給哪吒好多好吃的!”
“她人真好。”
炳靈一邊誇贊着,一邊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武羅在旁,見少年嬌憨模樣,不由失笑出聲。
炳靈聽到她的笑聲,忙将糕點塞入哪吒手中,将唇邊碎渣擦拭幹淨。
“姑母~”
武羅輕拍了拍少年的腦袋,笑道:“病好了嗎?怎麼還亂跑呀?遇到危險可如何是好?”
炳靈挽住她的手臂,指了指她身後的長生:“蓮花精說他會保護我的。”
“蓮花精?”
武羅微怔,望向少年額前神記,隻覺唏噓。曾幾何時,兩名少年于院中追逐,驚散了她的鳥兒,又不知如何淘氣,惹得那貓兒灰土頭臉回來訴狀。
這一晃,便是十年。
斯人已逝,院中早已沒了紅衣少年的身影,隻餘生者流連,愁腸百結,思念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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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歡歡喜喜地叼着小魚幹,沖炳靈搖着尾巴。見炳靈不曾注意到它,便跳上他的肩頭,用耳朵蹭着他的臉頰。
山間美景莫過于此,炳靈正與貓兒逗趣,長生忽覺妖氣湧動,方欲動手,無支祁便已現身,将一兜鮮桃贈予地上逗貓的少年。
炳靈雖視力有礙,感知卻不愚鈍,察覺無支祁妖氣,笑容立刻凝固在臉上,卻不忘将咪咪抱進懷中。
“呃……小殿下,我不是壞人。”
“我才不要吃你的東西。”
長生杏目微眯,見素來貪食的炳靈竟有如此戒色,開口問道:“你給他下過毒?”
“那不叫下毒!”
無支祁高聲反駁,長生聽得此語,咬牙道:“聽你這話,便是下過藥了?”
“哎哎哎,你别血口噴人啊,我才不幹那種缺德事兒呢,你這小殿下身子骨忒弱,我可是一根手指頭都沒舍得動他的啊。”
說着,無支祁便塞了個桃兒在炳靈手中,炳靈眨了眨眼睛,咬了一口。
長生嘴角一抽,這家夥方才還叫嚣着不肯吃他的東西,誰想這麼快便改了主意,也不怕被下了毒。隻聽少年邊啃着桃子,又嘟囔道:“我是不會出賣小鳳凰的!”
“好好好,我不問了,不問了便是。此來,乃為向小殿下賠個不是。前日多有冒犯,還請殿下見諒。”
無支祁肅手見禮,咪咪将腦袋從炳靈懷中鑽了出來,龇牙咧嘴地沖他揮了揮爪子。
炳靈将桃兒分給咪咪一個。隻是貓兒不喜食果,隻嗅了一嗅,便又推了回去。
“咪咪不喜歡吃桃子嘛?”
“哈哈哈,貓哪裡會吃果子?懿兒若是喜歡,阿伯帶你去摘。”
清虛道德真君來到炳靈身前,見炳靈正抱着一堆果子吃得津津有味,笑道:“懿兒吃飽了嗎?”
“唔……還沒有。”
無支祁笑嘻嘻地湊了上來:“管夠管夠,想吃多少吃多少。”
少年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問道:“那我可以帶回去和少隗一起吃嗎?”
“沒問題沒問題,你給誰吃都……行。”
無支祁一口答應,這才反應過來少隗是誰。
那隻玉麒麟!
他就沒見它吃飽過!
無支祁的臉色黑如墨炭,得虧炳靈雙目視物不明,不然定要讓他給吓跑了。
“師叔,哪吒重生在即,弟子可否借定魂珠一用?”
長生向清虛道德真君求取定魂珠,真君微怔,望了一眼身旁喂貓的少年。
“在天化身上。”
‖ 西岐
武成王府,天爵倚在門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喵~”
周翊抱了隻貓兒,與咪咪差不許多大小,卻怕人的緊。
“拿走,我最讨厭貓。”
“可是……”
周翊欲言又止,天爵自知他心中所想,便道:“那是兄長所愛之物。”
天化留在這世上的遺物不多,那貓兒,已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天爵。”
清朗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天爵擡頭,隻見長生褪了素衫,着一件藏藍道袍,倒是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他不禁苦笑一聲,果然,時間會沖淡一切。待百年之後,他亦不存于世間,還會有人……記得兄長嗎?
“你怎麼來了?”
長生道:“來看看你,再者,哪吒重生在即,需要定魂珠。”
“你說……什麼?”
牙齒費力地擠出幾個字,天爵不可置信地望向長生,仿佛不認識他一般。多年過去,長生臉上青稚已褪,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舉手投足已皆是仙人風範。
“你還記得……定魂珠在哪嗎?你覺得,我會給你?”
“我記得,可我……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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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三年香火已滿,化作靈珠,落于蓮台之上。靈珠散發異彩,炳靈催動九天玄火,萦繞其周。九天玄火乃生命之火,生命之源可為哪吒的魂魄提供着源源不斷的靈力,隻需運行三周天,哪吒便可借本體靈珠重生還陽。
李靖出逃至翠屏山,天爵率兵先行,長生則往天化陵寝取定魂珠。
天化屍骨已煙消雲散,天爵為他打造了一座雕像,皎如日月,宛然如生。
望向天化純淨的笑顔,長生的心仍忍不住痛了一下,取下了他項上的定魂珠。
“笨蛋,你說話不作數。”
‖ 翠屏山
行人絡繹不絕,李靖跟上人群,來至哪吒行宮,不由怒從心起。
“孽障!生前禍及父母,死後愚弄百姓!為一外人弑父殺兄,竟還有顔面存于世間!”
言罷,李靖一锏擊向牌匾,将其斷為兩半。行人驚散而逃,武羅聽聞聲響,将他攔在廟外。
見妻子年輕的容顔,李靖微微訝異,卻來不及多想,怒道:“原來是你縱容這孽障!”
此時的他又驚又怒,憤怒妻子的忤逆,畏懼孩兒的尖槍,害怕再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囚牢。
“他非孽障,乃我兒哪吒!”
李靖微愣,他印象中的妻子,溫柔之中帶着些懦弱,從未如此疾言厲色。
而作為李靖妻的殷氏夫人,也從未如此堅定地,站在孩兒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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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玄火與炳靈心脈相連,李靖的強行闖入打斷了炳靈的靈力,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堪堪扶住桌角。
李靖見炳靈容顔,不禁瞳孔一縮,幾乎已被遺忘的恐懼頓時上了心頭,令他失去理智。
李靖猛見蓮台之上熠熠生輝的靈珠,急欲去取,靈珠卻已落入少年手心。
“擅闖者何人?”
少年漂亮的眸子依舊明亮,卻不似往日生動。李靖伸手一揮,見他雖有感知,卻并不靈敏。
“把靈珠交給我。”
少年忽地一笑,明烈的笑容像極了當年武成王府張揚自信的少年将軍,讓李靖恍然一瞬。
“你算什麼東西,敢這麼跟本君說話?”
捏緊手中的引魂鈴,眼看廟内焚香将盡,李靖咬牙,搖動引魂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