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貞英坐在石桌旁,為他斟了一杯酒。
本就寂靜的夜似乎又靜幾分,連樹葉飄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佑靈似乎已經有了些醉意,貞英又斟了一杯酒,與佑靈手中的酒杯相碰。
與爾同銷萬古愁。
“你恨他嗎?”
終是貞英率先開口,問出了壓在他心中千年的執念。
“呵。”
貞英擡頭望向他,少年不知為何紅了眼眶,眼淚落在杯中,濺出幾朵水花。
“那個笨蛋,笨得要死,一隻小烏龜就能将他騙出來。”
“我恨他,可我怎麼能……恨他呢?”
“我本就是……為他而生……亦當……為他而死。”
他非應運而生之神,他的降生,隻不過是為上神渡的第一道劫。
縱使他不曾沾染魔氣,那他作為凡人的一生,将曆經凡人的一切愛恨嗔癡,他所擁有,亦盡皆成苦、化怨、留憾。
可他曆劫的那一世,他被愛意包裹長大,所見所感皆是美好,他無需向人證明,他有多幸福。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我說過的……”
許是他着實不勝酒力,困意席卷而來,怎麼也睜不開眼睛。月色迷離間,肩上感受到一絲暖意,他伸手去觸,卻如夢般恍然,随風而去。
“對不起……”
少年的呢喃似乎讓那風滞了一滞,輕輕帶起他耳邊的發,玩鬧般擺了擺尾。
‖ 次日
清晨的陽光照在少年如玉的面龐上,少年緩緩睜開眼睛,貞英昨夜喝多了酒,正趴在桌上淺睡,略帶英氣的臉龐染上一層紅暈,平添幾分柔色。
待目光觸及到肩上的披風,佑靈瞳孔一縮,急忙将她搖醒。
“這披風是誰的?”
貞英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不解地搖了搖頭。
“哥,我看到你了,你出來!”
眼看佑靈就要闖進武王寝宮,貞英急忙攔住了他。
“許是哪個婢子見你睡着,不忍你受涼……”
少年燦若繁星的眸子忽地黯淡下去,低下了頭。
“我忘了,哥哥在不滅火山呢……”
連魂魄都無法凝集。
怎麼可能……是他呢?
‖ 武王寝宮
武王遣散衆人,隻留毓靈與周公旦。
“孤此一生,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不知君父與長兄,是否會怪罪孤……”
“隻遺憾……”
武王望了毓靈一眼,終是搖了搖頭。
“主公。”
聽到熟悉的聲音,武王的身體立刻緊繃起來,掙紮坐起。
一隻大手将他扶住,單膝下拜。
“主公恕罪,臣來遲了。”
武王慌忙握住他的手,待感受到掌中的熱意,這才放下心來。
“飛虎,對不住……對不住……”
“主公受苦了。”
武王的淚濺到黃飛虎手上,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仍不知與多年未見的故人說些什麼。
“天化,可還淘氣?他不在,孤的筆筒,都沒人整理了。”
黃飛虎笑道:“天化自是淘氣得緊,有他在,主公的字,怕是寫不成的。”
想到少年手忙腳亂為他撿筆的好笑模樣,武王眼中也多了幾分怅惘。
如果……
罷了,萬事沒有如果。
武王的手緩緩滑下,阖眸之際,又附在黃飛虎耳邊,輕聲道:“武成王,生得幾個好兒郎。”
身邊的人身體僵了一僵,望向君王含笑的眸。
原來,他知道……
喪鐘敲響,武王崩逝。
君王唇邊噙着一絲笑意,仿佛隻是睡着一般。而守在他床邊的黃飛虎,已化作佑靈模樣。
他為那個與父親同樣溫柔的人,了卻生前最後一樁心願。父親,應該不會怪罪于他吧?
‖ 岐山
明君隕落,鳳啼凰吟。一赤一白兩道身影交錯盤旋,冰火相交,天降吉兆。
萬民齊跪,普天同悲,普天同慶。
與此同時,不滅火山,少年眼角滑下兩行清淚,額間神印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與此同時,炳靈殿中宮燈亮起,燭火既明。賓客驚疑,以為聖神顯靈,紛紛參拜。
神佑衆生,他們的使命,從未因隕落而停止。
(封神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