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千千萬萬，愛于血肉中瘋長。

佑靈半跪于帝虹身前，不知是否為逃避父親的目光，少年神君将頭深深低下，擋下被淚水沾濕的長睫。

“四郎。”

時隔千年，歲月并未帶走帝虹對于幼子為數不多的記憶，當孩兒再次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處變不驚的帝王亦是紅了眼眶。

“四郎，對不起。”

無論是千年前的佑靈，還是三百年前的天祥，他都對他不住。

父親溫暖的懷抱令佑靈猝不及防，帝虹并未多說什麼，隻将他緊緊擁入懷中，肆無忌憚地發洩着沉澱千年的愛與思念。

“吾兒，恨我吧……你該……恨我的……”

淚水浸濕了衣衫，佑靈貪婪地呼吸着父親特有的氣息，生怕大夢一場，醒來，又會被再次丢棄。

“我以為……您不要我了……我不是故意傷害哥哥……”

許是情緒上了頭，少年趴在父親懷中小聲嗚咽起來。多年委屈與悔恨頓時沖上腦海，不舍放開分毫。

年幼時，他不敢回家，以為自己隻是為兄長提供靈力的容器。後墜入魔窟，不敢現于人前半分，卻仍偷偷羨慕着兄長擁有的全部愛意。

他知兄長喜歡小動物，便用一隻小烏龜将他騙出門來，隻差一步，他便能永遠代替他。可面對那雙清澈的眼睛，血緣深處的羁絆仍觸動了他的心，他舍不得。

直到今日，父親眼中的驚喜與愧疚，讓他意識到，原來父親心中，亦有自己一席之地。

多年怨念，終在父親毫不吝啬的懷抱中，煙消雲散。

‖炳靈殿

許是被炳靈一身靈氣吸引，那白毛老鼠跟着他便入了殿，吓得炳靈急忙躲進角落。

“喵？”

咪咪踱着步子，見角落裡驚慌失措的少年，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炳靈似看到救星般，忙扯住咪咪的爪子，對它道：“咪咪咪咪，你幫我把它趕走嘛，求你啦求你啦，我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小魚幹！”

曾幾何時，武成王府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才少年，也曾悄悄拿着小魚幹，請它幫忙抓老鼠。而今非昔比，百年過去，在天地靈氣滋養之下，這貓兒早有靈性，區區幾隻小魚幹自是滿足不了它的胃口。

“喵！”

炳靈為通靈之神，自懂得它話中之意，聽它讨價還價之聲，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你怎麼還得寸進尺呀？小貓不能這麼貪吃！”

原是這貓兒以此鼠非凡鼠為由，向炳靈索了二十條小魚幹。

“喵！喵！”

見咪咪擡腳要走，炳靈忙抓住它的尾巴，作出了退讓：“十條！”

聽得炳靈應允，咪咪這才心滿意足，一時間，炳靈殿中貓捉老鼠，雞飛狗跳。

“救命啊！”

那白毛老鼠忽化一女童，往殿外逃去。咪咪自是不曾想到這白鼠竟能化形，沖着角落裡的少年揮了揮爪子。

隻見少年抱住桌腿，央求道：“好咪咪，你幫幫我嘛，我可以幫你化成人形，給你買人類女孩穿的漂亮小裙子！”

“喵？”

咪咪果然來了興趣，想起方才女童所穿漂亮白裙，撒丫子追了出去。

“喵！喵喵！”

玩了盡興，咪咪便被人揪着尾巴提了起來。撞上少年深邃的眸，它喵喵嗚嗚地叫了幾聲，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小魚幹”和“小裙子”飄然離去。

“哎呀，你不要欺負我的咪咪。”

炳靈此刻也從角落中鑽了出來，抱過了有些重量的肥貓。

“你不會是怕老鼠吧？”

見少年倉促模樣，佑靈便想逗他一逗，誰知那小少年俊臉紅了個透，結結巴巴地道：“誰……誰怕老鼠了，是咪咪太胖啦，我讓它鍛煉鍛煉身體！”

“哦~那我把它抓回來再讓咪咪鍛煉身體可好？”

“不用啦！咪咪已經鍛煉好啦！”

少年倉皇模樣令佑靈忍俊不禁，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炳靈一怔，隻覺難言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你是……誰……”

“我是佑靈，我回來了，哥哥。”

血濃于水，靈魂深處的沖擊令炳靈忍不住落下淚珠，即使記憶裡沒有他的模樣，炳靈仍能感受到骨肉之間無限牽絆，令他不知所措。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淚打濕了肩頭，佑靈并不急于喚醒兄長的記憶，隻恨自己當年鬼迷了心竅，竟于骨肉至親動了加害之心。

前世記憶仍對炳靈産生了影響，彌留之際，那少年緊緊握住他失去溫度的手，淚流滿面。隻求他睜開眼睛，望他一眼。

“你怎麼了？手怎麼突然這麼冷？”

感受到掌心的涼意，佑靈頓時慌了心神，沒來由的恐懼湧上心頭，忙握緊了他，許是想到什麼，又急忙松開。

因為失去過，感受過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所以分外珍惜。

“龜龜都不理我了。”

少年委屈了模樣，佑靈微愣，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記得我？”

佑靈眸中一喜，他知兄長記憶全失，不曾想到對他所贈之物竟格外珍惜。欣喜之餘，難免多出幾分心疼。

“哪吒抓走了我的咪咪，往我房間裡放老鼠，還把龜龜惹生氣了，龜龜不吃東西也不理我，龜龜都要餓死啦！”

漂亮的大眼睛多出幾分幽怨，佑靈莞爾，笑道：“我再去抓一隻烏龜給你，好不好？”

“我不要，你幫我把它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