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瀛洲落于東海,其上有泉,名玉醴泉,出泉為酒,飲之,數升辄醉。
玉石之上,卧一男子,面如冠玉,唇若塗朱。如畫的眉眼散出幾分淡淡的愁緒,深邃的眸子如古井般神秘莫測,令人看不真切,卻又忍不住沉淪。
世人皆歎子都之貌,不知周公之美也。
西岐城内的天才少年,也曾憧憬過朝歌的繁華。可朝歌城内,累累白骨,污血滿地。當長兄枉死于朝歌城内,當父親受困羑裡,他便知道,這條路,他一定要走下去。
牧野一戰,屍橫遍野。武王滅商七年而崩,成王即位,周公輔政,文作禮樂,武平諸亂。成王不敢以王自居,世人多言周公将不利成王。
刺耳的聲音并未将他擊垮,再次站在朝歌的土地上,周公嚴厲禁止活人祭祀,敬天保民,為嶄新的王朝開辟出一片全然不同的天地。
周公之美矣,無需世俗定義。
“叔旦巧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不知真否?”
清潤的聲音傳入耳中,周公旦翻下酒杯,對上毓靈戲谑的笑顔,不由苦笑一聲,道:“叔旦有負百姓之期,有愧先王之托。”
周公忠矣,扶幼主以攝諸侯,平三監之亂,立德以為政,定禮以治國;周公義也,成王忌之,驅其于楚,周公不忌流言,書誡成王,作周官立政,以安萬民。
“若你為王,我便不走了。”
毓靈斂了笑意,鳳目微擡,無半分玩笑之色。
“奉我為王?”
叔旦揚眉,彎眸淺笑,将這瀛洲仙境都比下幾分。
“伯禽之賢不遜于伯誦,奉汝為王,未嘗不可。”
周公大功于周,成王卻受管、蔡等讒言,逐周公于楚。時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成王于周公府中見其禱書,遂返周公。
天爵自幼受周公教導,自是不平。周公病笃,囑其幼子将其葬于成周,以明不離成王之志。周公薨,成王葬周公于畢,從文王,以明其不敢以周公為臣。
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周公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帝感周公曠世之勳,免其輪回之苦。周公隐于瀛洲,時已數百年矣。
“胡鬧。”
毓靈到底少年氣性,不知朝堂錯綜複雜。雖承武成王之爵,亦是一腔忠勇以報國。周公為大周耗盡畢生心力,自有其考量,又豈是嗣位這般容易?
而伯禽後子牙三年而報政,周公曾言後世魯将北面而事齊,今之亂世,弱魯附強鄰而存,可見周公神算也。
毓靈不服,道:“我哪裡胡鬧?昔年大旱,兄長為何不集王室之資赈災反于我借币?”
西周初立,天下大旱,時國庫空虛,隻得借武成王府之恤。今數百年過去,叔旦雖隐于瀛洲,亦憐百姓疾苦,不僅未還昔年所欠之債,反倒欠了方諸山不少珍寶。
錢,自是還不起的,便隻能由着毓靈帶着泰山那位小殿下于瀛洲島蹭吃蹭喝。
瀛洲之上生神芝仙草,食之可得享長生。炳靈應了咪咪助其修行,奈何那貓兒着實呆笨,毫無悟性,隻得向叔旦借以神芝仙草助其增長靈氣。
“叔旦哥哥,咪咪也太笨了。”
炳靈似有氣餒,見叔旦手中玉醴之泉,眼巴巴地望着他。莫看叔旦朝堂之上翻手為雲覆手雨,實則心腸最軟,見炳靈嘴饞模樣,自是拒不出口,便斟了半杯與他。
“你莫要慣着他。”
毓靈心下無奈,見炳靈扯住叔旦衣袖,沖自己做了個鬼臉,不免失笑。杯酒下肚,炳靈臉上已染上幾分紅暈。叔旦自是曉他不勝酒力,待他熟睡,将鳳紋玉璧佩于炳靈腰間,望毓靈笑道:“此吾信物,可抵債否?”
毓靈道:“他連諸國新币都識不得,如此貴重之物,予他把玩,怕是暴殄天物。”
周公旦輕觸了下少年因酒醉而微紅的臉頰,但笑不語。
‖ 少鹹山
猴王與朱厭戰于少鹹之山,朱厭引窫窳阻路。
窫窳自弱水而出,見了猴王,狂性大發。窫窳本為帝鴻之臣,為貳負之臣危所殺。衆巫夾窫窳之屍,操不死之藥以救之。窫窳活,嗜殺為性,天帝禁于弱水之中。窫窳遂生魔氣,侵蝕弱水,自此,弱水鴻毛不浮,飛鳥不渡。
弱水泛濫,佑靈猛地睜開眼睛,壓制千年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随着一道星光劃落少鹹之野,少年神君持槍而立,俊秀的眉眼散出幾分殺意,見了猴王,怒上心頭。
“是你打破了弱水的封印?”
“不……不是啊。”
佑靈似有不信,然當下卻非問罪之機。少年神君握緊銀槍,與窫窳戰于弱水之上,猴王亦與朱厭戰于少鹹之野。
銀槍似神龍擺尾,招如閃電,迅若流星。相較數合,勝負未分。窫窳化為蛇身,裹住佑靈銀槍。九面海東青俯沖而下,與佑靈共戰窫窳。
窫窳一聲狂嘯,山川震動,弱水成浪,将佑靈卷入水中。猴王見勢不好,扯住佑靈銀槍,亦身陷漩渦。
‖
弱水之中,别有天地。無盡的黑暗将其籠罩,佑靈咬緊牙關,幼時的記憶卻一幕幕映入腦海。陰森而幽深的山谷,蛇蟲遍地,不見天日。惟有太陽落下之時,那一瞬間的光亮,給他一絲希望。
不及多想,窫窳攻勢再次席卷而來,佑靈急急躲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小神君,這裡怎麼這麼黑啊?”
聽得猴王聲音,佑靈這才醒過神來,借着點點星光,看清了四周景象。
光?
若木神樹!
虞淵無白日,湯谷無暗夜。太陽落山之時,若木神樹必能照亮虞淵!
虞淵駭人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猴王與佑靈徒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泥濘沾濕了衣襟,佑靈身陷恐懼之中,握槍的手不住地顫抖着。正當窮途末路之時,九面海東青一聲嘶鳴,夕陽的餘晖照亮了整個山谷。
太陽落山了。
虞淵乃日落之地,随着紅日西移,若木神樹光芒萬丈,将虞淵陰森之氣一掃而光。
突如其來的光亮令窫窳異常焦躁,雙眸充血,甚是可怖。佑靈方有喘息之機,窫窳已到身前,尖銳的利爪刺入他的右肩,血流如注。九面海東青撲向窫窳之首,窫窳狂吼一聲,将其甩落石壁。
“九翊!”
佑靈一聲清喝,星眸之中染上幾分血絲。猴王攀窫窳之背,制其二角,佑靈左手持槍,挺槍便刺,不知窫窳其身不死,反為魔氣所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