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都的飛機上,程唯靠着窗昏昏欲睡。連續幾天的展覽讓他精疲力盡,但心裡卻充滿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數據顯示,“鄧寂突然開口,聲音在引擎轟鳴中顯得格外清晰,“我們的合作效率比單獨工作高出43.7%。”
程唯睜開眼,看到鄧寂正認真地看着平闆電腦上的圖表:“所以?”
“所以……”鄧寂停頓了一下,這個猶豫在他身上極不尋常,“麻省理工的條件不再合理。合作明顯提升了研究質量。”
程唯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拒絕了麻省理工?”
“談判延期。”鄧寂推了推眼鏡,“要求他們重新評估合作模式。”
程唯不知該說什麼。鄧寂為了他們的合作,推遲了夢寐以求的麻省理工機會。這個認知讓他胸口發燙,像是喝下一整杯烈酒。
“傻瓜。”他最終輕聲說,伸手輕輕碰了碰鄧寂的手腕,“你可以先去麻省理工,我們再遠程合作啊。”
鄧寂搖頭:“數據顯示遠距離合作的效率下降62.3%。而且……”他罕見地猶豫了,“你的畢業展需要現場調試。”
程唯突然明白了。鄧寂不隻是為了項目,更是為了他。這個認知讓他呼吸困難。他假裝看向窗外,以免鄧寂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眶。
雲層在腳下舒展,陽光毫無阻礙地灑進來。程唯想起被鎖在倉庫的那個夜晚,新加坡展覽前一周,他們正進行最後的設備檢查,突然停電,整個倉庫陷入漆黑。對常人來說隻是不便,但對視覺感知綜合症的鄧寂來說卻是噩夢,在完全黑暗中,他的症狀會失控,各種幻象和色彩會淹沒他的意識。
那晚,程唯在黑暗中聽到鄧寂的呼吸變得急促,然後是身體撞到器材的悶響。他順着聲音摸過去,發現鄧寂蜷縮在角落,渾身發抖。
“鄧寂!看着我!”程唯捧住他的臉,雖然自己什麼也看不見,“聽我的聲音,隻關注這個。”
“顔色……太多了……”鄧寂的聲音支離破碎,“黑色裡……全是……”
程唯毫不猶豫地将他拉入懷中,緊緊握住他的手:“數我的呼吸。跟着我。吸氣——呼氣——”
他們在黑暗中坐了整整一小時,直到備用電源啟動。那一小時裡,程唯不停地說話,描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描述河畔長談的夜晚,描述任何能讓鄧寂專注的事情。而鄧寂的手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着他的手指,直到燈光重新亮起。
事後兩人都假裝沒發生過這件事,但程唯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現在,在飛機上,他無比自然地靠着鄧寂的肩膀打盹,而鄧寂也不再僵硬地躲避接觸。
“睡吧,”鄧寂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出奇地柔和,“到了我叫你。”
程唯在朦胧中想,如果這就是“合作夥伴”的定義,他希望永遠不要有需要改變的一天。
回到學校後,榮譽接踵而來。校報專訪、系裡表揚,甚至當地媒體也報道了他們的獲獎消息。藝術學院的同學們看程唯的眼神變了,多了幾分尊重;而工程學院的學霸們則開始主動與鄧寂讨論跨界合作的可能性。
“你們現在可是學校的明星CP了。”羅森濤在宿舍裡邊打遊戲邊調侃,“校園論壇上已經有你們的同人文了。”
程唯差點被水嗆到:“什麼?”
“别裝了。”羅森濤壞笑,“那天慶功宴,有人問你們是什麼關系,你們倆那個眼神交流……啧啧。”
程唯想起那個瞬間,當同學直白地問“你們是在約會嗎”時,他和鄧寂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然後同時陷入沉默。那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種奇異的、充滿可能性的靜默,仿佛兩人都在等待對方先定義這個關系。
“我們隻是……很好的合作夥伴。”程唯最終說,感覺這個說法既準确又不足。
羅森濤翻了個白眼:“随你怎麼說。不過小心點,我聽說你爸不太高興。”
程唯放下水杯:“我爸?他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