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室,程唯面對着那幅失敗的畫布,突然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拿起刮刀,毫不猶豫地刮掉所有混亂的色彩,露出原始的白色畫布。然後他打開素描本,翻到那些記錄鄧寂顔色描述的頁面,開始重新創作。
這一次,他不再試圖模仿鄧寂的視角,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诠釋那個獨特的世界,那些鄧寂描述過的,常人無法看到的色彩與情感。他畫得忘我,畫得瘋狂,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吃飯睡覺,甚至忘記了畢業展的截止日期。
第三天淩晨,當羅森濤推開工作室門時,發現程唯倒在畫具中間,臉色蒼白如紙,手裡還抓着畫筆。
“程唯!”羅森濤沖過去搖晃他,随即掏出手機撥通了急救電話,然後又撥了另一個号碼:“鄧寂?你需要立刻來醫學院附屬醫院。程唯他……暈倒了。”
醫院的燈光太亮了。這是程唯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個念頭。第二個念頭是喉嚨像被火燒過一樣幹渴。
“水……”他嘶啞地說。
一杯溫水立刻遞到唇邊。程唯擡頭,看到的是母親紅腫的眼睛和羅森濤擔憂的表情。沒有那個修長的身影,沒有那副反光的眼鏡。
“我怎麼了?”程唯問,雖然他已經猜到答案,連續幾天的廢寝忘食,加上之前累積的疲憊。
“嚴重脫水和營養不良。”母親責備中帶着心疼,“醫生說再晚一點送醫就可能器官損傷。你到底在想什麼?”
程唯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床頭櫃上的素描本,那本記錄鄧寂顔色描述的筆記,現在沾滿了顔料和他的指紋。
“有人……來過嗎?”程唯試探性地問。
羅森濤和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鄧寂來了。守了一整夜,剛剛去實驗室拿什麼東西。”
程唯的心跳加速。鄧寂來過。在這裡。守着他。
“他看起來怎麼樣?”程唯忍不住問。
羅森濤翻了個白眼:“比你強點,有限。那家夥像具行走的骷髅,眼鏡都遮不住黑眼圈。”他頓了頓,“他一直在看你的素描本。”
程唯突然感到一陣羞恥。那本子裡不僅記錄了鄧寂對顔色的描述,還有他随手畫下的鄧寂側臉,睡着的樣子,工作時的專注表情……那些他從未打算讓本人看到的私密瞬間。
護士進來檢查點滴,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等護士離開後,母親從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夾:“鄧寂讓我轉交給你。”
程唯急切地打開文件夾,裡面是一份醫學研究報告,與繼父給鄧寂看的截然不同。這份報告詳細記錄了一種新型療法對視覺感知綜合症的改善效果,數據圖表顯示症狀減輕了40%以上。報告首頁貼着一張便條,上面是鄧寂工整的字迹:“我需要你看見我的世界。畢業展見。”
程唯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胸口湧起一股暖流。這不是告别,而是一個約定。
“他還說了什麼嗎?”程唯問母親。
“隻說了一句奇怪的話。”母親回憶道,“告訴他藍色不再疼痛了。”
程唯的眼淚終于落下。那是鄧寂在黑暗倉庫裡對他說過的話,“你的眼睛是唯一不讓我疼痛的藍色”。現在,這個顔色不再帶來痛苦了。
醫生進來宣布程唯需要再觀察一天,但母親堅持要回家拿些換洗衣物。羅森濤也借口去買咖啡離開了,留下程唯一個人面對滿腦子的思緒和那個裝滿希望的文件夾。
他翻閱着鄧寂的研究報告,發現最後附了一頁手寫筆記,不是醫學數據,而是一系列顔色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