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皂靴狠狠踹在對方膝窩,段懿尚未慘叫出聲,齊玥已反手抽出馬鞭,“啪”地抽在他那張俊臉上。
看見段懿臉上迸濺的血珠,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快意,每一鞭抽下去,都像是抽在自己心上。
為何蕪姐姐要避她如蛇蠍?為何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段懿左臉綻開一道血痕,他不可置信地摸向火辣辣的傷口,從前這些輕佻言語,從來隻換來齊玥冷眼相對。
“這一鞭,教你管住舌頭。”鞭梢卷着血珠甩在青石闆上。
齊玥喘着氣,看着段懿臉上猙獰的傷口,想起上官時蕪腕間總也不好的傷。
那人是不是也這樣,把所有的痛都悶在心裡,直到傷口潰爛流膿?
“這一鞭,是為你在宮宴上對我的龌龊心思。”
心中壓抑多日的情緒終于找到了發洩口,每一鞭都帶着這些天被拒絕的痛楚,直到段懿癱軟在地,呻吟聲漸弱,齊玥才猛然驚醒。
街道兩旁圍了衆多百姓,所有人都驚恐地看着她,有幾個孩童甚至被母親緊緊捂住了眼睛。
齊玥甩了甩手上的血,環視一周:“是這厮對本王存非分之想,本王今日不過是教他怎麼做人。”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在她翻身上馬之際,段懿的随從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從望月樓裡沖出來。
五六個彪形大漢将她團團圍住,為首的那個臉上還帶着刀疤。
肘擊、側踢、過肩摔……她的每個動作都帶着壓抑已久的怒火。
後腰挨的那拳火辣辣地疼,卻不及心中灼燒的萬分之一,當最後一個随從倒地呻吟時,齊玥才發現自己的官服袖口已被撕破,露出裡面雪白的中衣。
赤歌不安地打着響鼻,用鼻子輕蹭她的手臂,齊玥摸了摸愛馬的臉,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遠處傳來官差的呼喝聲,齊玥策馬奔向黑暗,任由夜風灌進撕裂的衣袖。
此刻她多希望這風能再烈些,最好能吹散心頭那團亂麻,或是吹來那個永遠清冷自持的人。
段懿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一旁的随從七手八腳的将他擡回府邸時,整張臉已經腫得不成樣子。
左頰那道鞭痕皮肉翻卷,血水混着冷汗浸透了衣襟,他疼得直哼,嘴裡還不幹不淨地罵着。
平原王妃跌跌撞撞撲出來,鬓間步搖甩落在地,直到看見兒子血肉模糊的臉,才發出一聲凄厲的哀鳴:“我的懿兒!”
“母親……”段懿勉強擡起完好的右臂,卻在觸及平原王妃衣角時頹然垂落。
“快!去請太醫!”
她厲聲呵斥下人,随即撲到榻前。
“懿兒……”眼淚簌簌落下,“那個齊玥算什麼東西!她母親不過是個身份都不明賤婢,仗着聖上憐憫才封了郡王,如今竟敢傷我兒!”
她越說越怒,尖利的聲音穿透庭院。
段覓微正在自己院中煮茶,聞言指尖一頓,她蹙眉放下茶匙,整了整衣裙,朝段懿院子走去。
還未進門,就聽見段懿殺豬般的嚎叫:“輕點!”
屋内,太醫正為他清理傷口,段懿疼得面目扭曲。
段覓微立在門邊,倚着門框淡淡開口,屋内濃重的血腥氣裡混着龍腦香,熏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淡淡開口,“兄長,你今日又去招惹齊玥了?”
段懿猛地轉頭,傷口崩裂又濺出新的血珠:“連你也……”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喉間湧上的血沫染紅了枕套。
平原王妃慌忙用帕子去接,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兒子扭曲的臉上。
段覓微緩步上前。
“他是聖上親封的郡王。”
她抽出袖中素帕,輕輕拭去段懿額角冷汗,“去歲禦史台張大人因議論齊玥血統,被當庭杖斃。”
帕子按在滲血的繃帶上,瞬間綻開紅梅,“安廣王待齊玥有多……”
“放肆!”平原王妃劈手打落帕子,翡翠镯子撞在碎成三截,“你兄長待你如珠如寶,你幼時高燒,他三日三夜不合眼……”
“母親!”段懿突然嘶聲打斷。
段覓微怔怔望着地上碎玉。
太醫捧着藥箱戰戰兢兢湊近,段覓微突然奪過藥杵:“我來。”
她舀起一匙琥珀色的藥湯,觸及傷口時被段懿攥住手腕。
“覓微……”段懿氣若遊絲地笑。
段覓微忽然将藥杵重重砸進銅盆,驚得太醫跌坐在地。
染血的指尖點着那道深可見骨的鞭痕:“這一記本該砸醒你!”
她聲音陡然尖利,“你當他還是當年任人欺辱的幼童?!”
平原王妃的巴掌帶着風聲襲來時,段覓微不閃不避。
護甲在頰邊劃出血痕,她卻盯着廊下那串風鈴輕笑出聲:“母親可知,上月我在兄長别院裡看見了什麼?”
她緩緩看向段懿紅腫的臉頰,“十個與齊玥眉眼相似的娈童,正等着給兵部尚書做壽禮呢。”
“今日這一鞭,倒是救了段家滿門。”
滿室死寂中,段覓微彎腰拾起碎镯,踩着滿地狼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