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雕花門扉被猛地推開,撞在牆上發出巨響。
齊玥手中的酒盞一晃,琥珀色的液體潑灑在绯紅床帳上,她擡眼望去,隻見一道修長身影立在門口。
心尖蓦地一顫,待要細看時,卻故意将眼底星火釀成七分醉意,三分輕浮。
“蕪姐姐你果然來了……”她幾乎要脫口喚出那個藏在心底的稱呼,卻在舌尖轉了個彎,混着酒氣咽了回去。
上官時蕪穿着月白男裝,玉冠束發,腰間卻懸着女官才有的禁步玉佩,總是沉靜如水的眼睛此刻翻湧着暗潮,死死盯着齊玥搭在歌姬腰間的右手。
從前這隻手在無數個深夜,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衣袖,指尖發顫,卻怎麼都不肯松開,現在卻輕佻地搭在别人身上。
“出去。”這話是對歌姬說的,聲音像是從冰窟裡撈出來的。
琵琶聲戛然而止,歌姬驚慌起身,卻被齊玥一把扣住手腕。
她故意俯身,绛色衣襟滑開寸許,露出鎖骨上那顆朱砂小痣,“這位公子好生無禮。”
話音未落,銀光乍現!
“嗖——”
一根銀針擦着歌姬的鬓角飛過,将她鬓邊的海棠花狠狠釘在床柱上,花瓣簌簌顫動,像是瀕死的蝶。
歌姬吓得渾身發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那位俊美公子明明生得谪仙般容貌,卻生了一雙讓人不敢直視的眼睛,隻消一眼,便讓人脊背發寒。
更讓她心驚的是,這位方才還風流恣意的小郡王,此刻目光死死鎖在那位俊美公子身上,眸子裡翻湧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像是委屈,又像是得逞後的得意。
“滾。”上官時蕪突然擡手,銀針擦着歌姬的耳畔飛過,帶起一縷斷發,“三息之内。”
歌姬倉皇起身,卻被齊玥一把扣住手腕。
“别怕。”齊玥強撐着輕笑,卻聞到歌姬身上濃烈的脂粉味混着自己袖間的沉水香,突然有些想吐。
“砰!”
上官時蕪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震得叮當作響,她眼底的寒冰終于碎裂,露出底下翻湧的熔岩。
她怎麼敢,怎麼敢讓别人碰那裡,那些教她執筆時有意無意的觸碰,醉酒後蹭在頸窩的溫度,如今都被别人染指。
“一。”
這個數字從她齒間擠出,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歌姬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齊玥心頭一跳,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蕪姐姐。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眼睛此刻燃着駭人的怒火,玉白的脖頸上青筋隐現,連呼吸都比平日急促三分。
“二。”
上官時蕪的指尖又撚起一根銀針,這次對準了歌姬的眼睛,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降了下來:“你猜,這次會釘在哪裡?”
歌姬終于崩潰,掙開齊玥的手奪門而出,險些撞上守在走廊上的上官時安。
“站住。”上官時安懶洋洋地伸手一攔,折扇“唰”地展開,擋住她的去路。
他眯起眼睛,笑得像隻狐狸,語氣卻冷得滲人:“今晚的事,若敢往外吐露半個字……”
歌姬臉色煞白,連連搖頭:“奴、奴家什麼都沒看見!”
“最好如此。”上官時安指尖一彈,一枚金錠落入她顫抖的手中,“管好你的舌頭,否則……”
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洛陽城的護城河,可從來不嫌多一具無名屍。”
歌姬吓得腿軟,踉跄着逃下樓去。
上官時安這才轉身,悄悄湊近門縫,想偷瞄裡面的情形。
“啪!”
一根銀針猛地釘在門框上,離他的鼻尖僅一寸之遙。上官時安渾身一僵,緩緩擡頭,正對上屋内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上官時蕪側首,目光如刀,無聲地警告他:滾。
“……”上官時安咽了咽口水,默默後退兩步,舉起雙手作投降狀,用口型道:“我走,我這就走。”
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長陵啊長陵,你自求多福吧。
門被阖上,房間裡安靜得可怕。
“女傅好大的威風。”齊玥仰頭飲盡杯中酒,故意讓酒液順着下颌滑落,“不知常陽王可知您……”
話未說完,銀針抵上她的喉骨。
冰涼的觸感讓齊玥一顫,她看見上官時蕪眼底翻湧的暗色,那裡面盛着她從未見過的情緒,像是暴風雪前的海面。
她忽然想起那日被剪斷的西府海棠。
原來蕪姐姐生氣時,連毀花的手法都如出一轍,幹脆、利落,不留餘地。
“玩夠了嗎?”上官時蕪的聲音很輕,針尖卻在她喉間壓出一道紅痕,“用這等下作手段引我前來,郡王真是長進了。”
紅痕襯着齊玥雪白的肌膚,像是雪地裡綻開的紅梅,刺眼又豔麗,上官時蕪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轉身就走,可雙腿卻像生了根。
齊玥忽然笑了,她迎着銀針仰起脖頸,像引頸就戮的鶴,眼角卻泛起薄紅,“女傅以什麼身份管我?”
她指尖撫上對方執針的手腕,感受到肌膚下急促的脈搏,心跳快得不像話,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從容。
“師者?姐姐?還是……”舌尖抵着齒列,吐出淬毒的稱謂,“未來長嫂?”
這個稱呼像一把刀,同時刺穿了兩個人。
上官時蕪的手抖了一下,針尖在齊玥頸間劃出一道更深的紅痕。
她看着齊玥泛着酒色的唇,想起那夜這人在自己懷中讨醒酒湯時,也是這般微微張着,吐出的卻是撒嬌般的呢喃,如今卻用同樣的唇,說着最傷人的字眼。
“都有。”她收回銀針,轉身去拿桌上的酒壺,動作優雅如常,唯有袖口暗紅的血漬洩露了方才的失态,“常陽王托我來尋你。”
齊玥盯着她袖口的血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素白的中衣被掀開,露出掌心猙獰的傷口。
三個血洞,還在汩汩滲血。
“這是……”齊玥瞳孔驟縮,這是為她傷的?
“不小心傷的。”上官時蕪抽回手,卻在轉身時被齊玥從背後抱住。
齊玥将臉埋在那熟悉的沉水香裡,熾熱的呼吸噴灑在後頸敏感的肌膚上,“為什麼?”她的聲音帶着酒意和哽咽:“為什麼甯願傷害自己也不肯……”
上官時蕪的身體僵住。
她能感受到齊玥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又快又急,像隻受驚的小鹿撞在她背上。
傳來的溫度燙得她心尖發疼,卻還是狠心一根一根掰開腰間緊扣的手指。
“郡王醉了。”她轉身,用最疏離的姿态整理衣襟,指尖卻在暗處發抖,衣帶系了幾次才系好,“我讓人備醒酒湯。”
又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
齊玥突然發狠将人推倒在床榻上,绯紅紗帳垂落的瞬間,像一場旖旎的夢境将兩人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