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壓下去時,鼻尖幾乎相觸,燭光透過輕紗,在她琥珀色的眸子裡跳動,像是燃着兩簇孤注一擲的火。
“我沒醉,”她一字一頓道,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上官時蕪的呼吸頓時亂了節奏,胸口劇烈起伏,衣襟被齊玥壓出褶皺,露出一截精緻的鎖骨。
她看着齊玥睫毛上未幹的酒液,看着汗珠順着太陽穴滑入鬓角,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唇。
她突然想吻她。
這個念頭來得如此洶湧,像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苦心築起的防線,染血的手不受控制地擡起,指尖撫上齊玥泛紅的脖頸時,脈搏在掌心瘋狂跳動,像是要撞碎她最後的理智。
這個動作太過親密,親密得讓她心尖發顫。
“阿玥……”
這個親昵的稱呼讓齊玥渾身一顫,她帶着孤注一鄭的決心,低頭,試探性地碰了碰上官時蕪的唇角,像試探水溫的貓兒,一觸即離。
見對方沒有推開,第二次吻上去時用了力道,齊玥的舌尖描摹她唇形的動作生澀又虔誠,像初次執筆的稚子臨摹字帖。
上官時蕪的唇瓣在發抖,卻比想象中柔軟百倍。
她本能地攥緊了齊玥的衣襟,又猛地松開,可對方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掌心重新按在自己頸側。
脈搏狂跳,滾燙得像要灼穿她的肌膚。
理智回籠的瞬間,上官時蕪猛地偏過頭,未完成的吻落在臉頰上,冰涼得像滴眼淚。
齊玥望着她偏過的側臉,心像被狠狠揪住,她看見對方長睫劇烈顫抖,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顫動的陰影。
原來終究還是不行。
上官時蕪擡手按住齊玥的後頸,她親手教養的少女,如今卻用這般眼神望着她,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可更可怕的是,她發現自己竟在期待這樣的毀滅。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齊玥凝視着上官時蕪的眼睛,清冷的眸子此刻翻湧着暗潮,情動與克制在其中撕扯,清晰得讓她心尖發疼。
“我當然知道。”她喘息着去解對方的衣帶,卻在觸到那三道仍在滲血的傷口時,指尖猛地一顫。
她将染血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聲音哽咽:“我在吻我心愛之人。”
這句話像一柄利劍,刺得上官時蕪渾身發顫。她看着齊玥泛紅的眼尾,想起禦書房裡帝王意味深長的話語,想起常陽王府那些暗處的眼線……
不,她不能害了阿玥。
她突然發力,将兩人的位置颠倒過來,這個動作讓她的發髻散開,青絲如瀑般傾瀉而下,有幾縷垂落在齊玥的臉側。
“心愛之人?”她冷笑,指尖劃過齊玥的鎖骨,在上面留下一道紅痕,“郡王的心愛之人未免太多。”
她俯身在齊玥耳邊輕聲道,“望月樓的歌姬,慕容家的幼女,平原王府的貴女……”每說一個名字,指尖就加重一分力道,“還有誰?”
齊玥渾身發抖,她抓住上官時蕪的手腕,撫上對方猙獰的傷口:“隻有你。”聲音支離破碎,帶着哭腔,“我從來隻有你……”
上官時蕪的眼神突然變得悲哀,她緩緩直起身,玉指将散亂的衣襟攏緊,素白中衣裹住所有悸動。
“阿玥,你是我看着長大的。”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孩子,“那些依賴和親近,不過是……”
“别說了!”齊玥猛地坐起,绯紅紗帳被帶得劇烈搖晃。
她擒住上官時蕪的下颌逼她擡頭,眼眶通紅,“你為什麼要這樣踐踏我的心?”拇指擦過對方唇上未幹的水痕,“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說,你對我沒有半分喜歡?”
上官時蕪望進琥珀色的深淵,翻湧的愛意與痛楚熔成金紅色的岩漿,幾乎要焚毀她最後的防線。
她該撒謊的。
可齊玥的指腹碾過她下唇時,喉間竟洩出輕顫的字節:“有。”
這個音節輕得像雪落青瓦,卻讓齊玥心中一顫。
她看着那滴淚滑過上官時蕪永遠端莊的臉龐,墜落在自己方才親吻過的衣襟上,洇開的痕迹像朵枯萎的花。
燭火在紗帳外瘋狂搖曳,将兩人交疊的身影投在牆面,随火光扭曲成藤蔓纏繞的形狀。
上官時蕪的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可你是女子。”她指尖撫過齊玥散落的發絲,“我也是女子,這世間……容不下這樣的情意。”
齊玥聽得渾身發抖,她的指尖還殘留着對方肌膚的溫度,此刻卻像握住了一把淬毒的刀,眼中的光也一點點暗了下去。
她緩緩坐起身,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她擡手整理淩亂的衣襟,動作機械得像具提線木偶。
“我明白了。”她輕聲道,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原來在蕪姐姐眼裡,我連愛你的資格都沒有。”
上官時蕪的唇無聲開合。
想說的千言萬語凝成喉間血塊,最終吐出的卻是:“回府吧,今日之事……”
“就當從未發生過。”齊玥接得很快,仿佛早已料到,她站起身時晃了晃,又立刻挺直脊背,“多謝女傅教誨。”
身時绯紅紗帳勾住她腰間玉帶。
裂帛聲裡,半幅輕紗像褪色的血,委落在地。
上官時蕪望着她離去的背影,那截挺直的脊梁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氣,門扉合上的瞬間,她終于支撐不住,跌坐在床榻邊。
指尖觸到枕上一片濕潤,不知是酒還是淚。
上官時蕪攥緊了床幔,指節泛白,她多想沖出去箍住那截細腰,将未盡的吻烙在顫抖的脊骨上,和禦書房龍涎香相似的熏香漫進鼻腔,将她釘死在原處。
齊玥推開雅間的門,迎面撞上在門外來回踱步的上官時安。
他見她出來,立刻上前兩步,眉頭緊鎖:“長陵,你……”
話未說完,他便怔住了。
齊玥的臉色蒼白得吓人,眼眶泛紅,唇上還殘留着一點咬破的血痕。她的衣襟微亂,袖口沾着酒漬,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魂魄,連眼神都是散的。
上官時安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心頭猛地一沉。
“怎麼了?”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卻被她輕輕避開。
齊玥沒有回答,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她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随時會倒下。
“長陵!”上官時安追上去,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到底發生什麼了?長姐呢?”
齊玥終于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沒什麼。”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風一吹就散了。
上官時安不信,“我長姐還在裡面?”
齊玥緩緩阖上眼簾,喉間微微滾動,似要将滿口黃連般的苦澀盡數吞咽。
“她很快就會出來。”她低聲道,“你……自己問她吧。”說完,她掙脫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走去。
上官時安轉身推開門扉,看見自家姐姐跪坐在滿地月光裡,手中攥着半截撕裂的绯色床帳。
上面的金線繡着并蒂蓮,如今正被鮮血染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