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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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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馬車緩緩駛離安廣王府。

段覓微倚在軟墊上,指尖繞着金線刺繡的帕子,目光卻透過紗簾,望着府門前那道漸行漸遠的玄色身影。

齊湛仍站在原地,目光随着她們的馬車,直到暮色吞沒他的輪廓。

“王爺。”段覓微突然開口,聲音裡帶着幾分玩味,“安廣王對您……可真是格外關照呢。”

她故意拖長尾音,指尖輕輕點着車窗邊緣:“連您手背燙傷,都要親自過問。”

齊玥正閉目養神,聞言睫毛微顫,卻未睜眼:“七叔向來如此。”

“是嗎?”段覓微傾身靠近,她壓低聲音,帶着幾分揶揄,“可我瞧着,他看您的眼神,可不像是叔侄之情。”

齊玥猛地睜眼。

段覓微近距離看見她瞳孔驟縮,琥珀色的眸子映着霞光,像兩團跳動的火。

那裡面閃過一絲慌亂,又迅速凍結成冰。

“段小姐慎言?”齊玥聲音比車窗外的秋風還冷,可段覓微分明看見她喉骨上下滾動,脖頸處淡青色的血管微微突起。

段覓微卻不慌不忙地退回原位,指尖繞着垂落的發絲:“沒什麼,隻是覺得有趣。”

她歪着頭,“安廣王權傾朝野,卻獨獨對您百般縱容……”

“您說,這是為什麼呢?”

馬車内忽然安靜下來,隻剩下車輪碾過青石闆的聲響。

齊玥沉默片刻,忽然反問:“那你呢?”

“我?”

“你對上官時蕪……”齊玥擡眸,目光銳利如刀,“又是什麼心思?”

金線帕子從段覓微指尖滑落。

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已被看穿,更沒想到齊玥會在此刻挑明,撕開她精心僞裝的皮囊,露出血淋淋的真心。

“我……”段覓微張了張口,卻見齊玥已經别過臉去。夕陽将那人側臉鍍上一層金邊,長睫在臉上投下扇形陰影,美得驚心動魄。

馬車恰在此時碾過一塊碎石,劇烈颠簸了一下,段覓微身子一歪,險些栽進齊玥懷裡,她慌忙撐住車壁,卻不小心碰倒了案幾上的茶盞。

溫熱的茶水潑灑在兩人衣擺上,暈開一片深色痕迹。

“小心。”

齊玥扶住她的手,段覓微卻像被燙到般縮回。

她低頭整理衣襟,借機藏住發顫的指尖:“我能有什麼心思?”聲音輕得快要散在風裡,“她心裡從來都隻有你罷了。”

齊玥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你從沒想過嫁入南明王府?”

段覓微擡頭。

她看見齊玥眼中并非譏諷,而是近乎同病相憐的了然,這讓她心髒一陣抽痛,卻反而勾起一抹明豔的笑:“誰知道呢?”

她的語調輕快起來,“若是成了她的弟媳……”

“就能日日見她梳妝,夜夜聞她焚香。”她紅唇開合,每個字都淬着毒,“王爺說,是不是樁好買賣?”

齊玥卻伸手扣住她下巴,段覓微被迫直視那雙燃着怒意的眼睛,卻在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同樣痛楚,同樣不甘。

“段覓微。”齊玥指腹擦過她眼下,沾到一點濕意,“你演技真差。”

這句話像捅破了一層紙,段覓微突然卸了力氣,整個人歪進軟墊裡:“比不上王爺……”

她望着車頂繁複的紋樣,“連心上人都能狠心推開。”

暮色中,齊玥的側臉線條柔和了些許,她拾起掉落的帕子,輕輕按在段覓微掌心:“等塵埃落定……”

段覓微苦笑,“你可知今日她踩碎那支玉蘭時,指尖都在流血?”

齊玥猛地抽氣,像是被人當胸捅了一劍,她别過臉看向窗外,喉間溢出極輕的哽咽:“那便……讓她恨我。”

段覓微望着她繃緊的背影,忽然覺得滿心酸澀化作一聲長歎,猶豫片刻,她最終輕輕搭上齊玥肩膀。

兩人沉默着,任馬車駛入漸濃的夜色。遠處打更聲驚起寒鴉,撲棱棱飛過殘月。

“到了。”齊玥突然開口,聲音已恢複平靜。

段覓微掀開車簾,看見王府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她忽然轉頭:“王爺,若有一日……”

“嗯?”齊玥擡眸,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格外明亮。

段覓微望着她,最終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王爺慢走。”

齊玥怔了怔,忽然展顔一笑,這個笑容不同于往日的客套疏離,眉眼間盡是柔軟:“好。”

這個笑容比往日任何時刻都要真實,晃得段覓微眼眶發熱,她匆匆跳下馬車,夜風立刻卷走了眼角的濕意。

馬車漸漸遠去,車輪聲漸消。

段覓微站在石階上,夜風吹動她的衣袖,燈籠的光暈搖曳不定,将她的影子拉得孤長。

她忽然想起今晨上官時蕪送來的那匹雲錦,并蒂蓮的紋樣在曦光下流轉着光澤。

像她永遠觸不到的那輪明月。

.

國子監,晨課。

晨光透過窗棂,斜斜地落在書案上,映出一層淺淡的金色。

上官時蕪執卷立于案前,指尖輕輕點着《春秋》上的字句,聲音清冷如常,卻比往日慢了幾分,像是刻意壓着情緒。

齊珵坐在下首,目光落在她執卷的手上,纖細的腕骨處,依舊纏着一圈素白紗布,襯得肌膚愈發蒼白。

他抿了抿唇,視線又悄悄上移。

晨光裡,上官時蕪未施粉黛的面容透着倦意。

眼下淡青的陰影像是水墨暈染,唇色也比往日淺淡,琉璃色的雙眸清亮如寒潭。她念着書本上的文字,聲線平穩。

可齊珵卻聽出其中的滞澀,像是有人用絲線纏住了喉嚨。

他知道,女傅腕上的傷,是為了四哥而傷,眼下的青影,怕是自賞菊宴後便再未安眠。

前幾日的賞菊宴上,他被父王當衆冷聲訓斥,那句“謹記師生之禮,恪守不逾”像冰冷的枷鎖,至今仍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将他所有未及出口的關切與擔憂,生生斬斷。

于是,他特意挑了齊湛離京赈災的日子,悄悄派随從去宮門外等齊玥下朝。

“長陵王!”随從小跑上前,恭敬行禮,“殿下說許久未見您了,今日要在郊外馬場等您賽馬。”

齊玥望着侍從額角的薄汗,想起昨日路過國子監時,透過窗棂看見的那抹清瘦身影。

那人正低頭批注,一縷碎發垂在蒼白的頰邊,整個人單薄得像張宣紙。

袖中的手緩緩收緊。

這幾日齊湛不在洛陽,她知道齊珵的用意,她的這個弟弟心思向來缜密。

她本該拒絕,可腦海中卻浮現出賞菊宴那日,茶水潑灑時上官時蕪瞬間慘白的臉色,和轉身時死死攥住染血帕子的手指。

沉默片刻,她還是點了點頭。

.

郊外馬場,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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