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煙雨濛濛。
葉青瀾出發前,接到了陳素的視頻電話。
“瀾瀾,媽媽這麼穿可以嗎?”
屏幕中的陳素往後退,一襲溫柔莊重的珍珠色海棠刺繡旗袍,小立領,耳垂上點綴了兩顆碩大圓潤的天女珠。
陳素年輕時便是一等一的美人,即便如今年近五十,也絲毫不顯年紀,依然風華動人。
“好看。”葉青瀾提出建議,“外面涼,加件大衣或者披肩。”
拿着陳素手機的人笑了一聲,聲音醇厚:“你看,我就說青瀾也會這麼說吧。”
陳素嗔怪地瞪了一眼手機後的葉淩峰,走上前奪回手機:“我和你爸準備出發了,你也看着點時間,别遲到。”
“好。”
挂掉電話,葉青瀾臉色變淡。她從衣櫃中挑了套合适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下妝發,開車出門。
地方定在一個老牌酒樓,雨天交通略有不便,輪毂碾過反光的瀝青路面,葉青瀾推門下車。
門僮彎腰将傘撐在她頭頂,對面車位上也有人在下車,淅淅雨簾中,葉青瀾望見一角面料精良的黑色西裝。
天氣灰蒙蒙的,停車位兩旁的綠籬修剪整齊,茉莉花浴在風雨中,如一隻隻栖息的蝴蝶。
周别鶴是在司機錯開身時,才看見葉青瀾。
年輕女人體态修長,高領打底修飾出優美的脖頸線,長發利落地盤在腦後,耳邊墜了兩顆簡約的鑽石耳釘。
周别鶴從司機手裡接過傘柄,走過去。
“青瀾,我們一起進去吧。”
“周總。”葉青瀾先打了個招呼,而後禮貌地對門僮點了個頭,走入周别鶴的傘下。
周别鶴偏了傘,擡手遮住她頭頂傘沿微微滴落的雨水。
葉青瀾注意到他這個動作。
雨水像天然的屏障,她來到周别鶴身邊,嗅到他身上淺淡的香氣,萦着淡淡的溫柔感。
周别鶴高她許多,步調卻邁得很慢,顯然是在照顧她。
皮鞋與高跟鞋一同踩過潮濕的地面,雨珠砸落,濺起細葉般的形狀。
進門收了傘,酒樓經理恭敬地引二人上樓。
雙方家長比他們倆來得都早,陳素發信息告訴過葉青瀾。此刻四位長輩都在包廂裡坐着,而她和周别鶴要一起進去。
葉青瀾不自覺碾了下指腹,她緊張時習慣性做這個動作。
或許是她表現得太明顯,周别鶴偏頭問了一句:“緊張嗎?”
“嗯?”葉青瀾迎上他的目光,選擇誠實相告,“有點。”
“向老師在陵大新傳學院任教,你大學時見過她嗎?”
葉青瀾淺淺呼出一口氣:“見過,我上過向老師的一堂選修課。”
周别鶴淡笑:“她也記得你。”
葉青瀾步伐停頓了一秒,好奇道:“向老師怎麼會記得我,我好像沒有跟她請教過問題。”
“她代的那門選修課不太重要,學生大部分都是來混學分的。這麼多年就寥寥幾個認真聽課,認真寫論文的。你寫了一手好字,她印象深刻。”
任何人被誇都會赧然:“向老師謬贊了。”
言談間,來到了包廂門口。
葉青瀾緩解了許多,側頭看着周别鶴,問出斟酌幾晌的問題:“周總平時也稱呼向老師嗎?”
周别鶴了然她的躊躇:“差不多。你叫她向老師或者伯母都可以,她不計較這些的。”
經理躬身推開包廂,進門處擺了一盞宮燈百合,兩家父母相對而坐,将中間相鄰的兩個位置空了出來。
向雲卿氣質大方,她身旁的中年男子與周别鶴眉眼相似,發間夾雜着些許白發,沉穩醇厚。
葉青瀾險些脫口而出“周董事長”。
幸而她及時制止住自己,禮貌謙和地打招呼:“伯父,伯母。”
向雲卿給了她一個擁抱:“我看外面下雨了,路上過來還順利嗎?”
“順利的。”
周淮山則和善地點了個頭,算做緻意。
另一邊,周别鶴也在與葉家父母寒暄。
葉青瀾無需回頭,隻消聽語氣就聽得出陳素女士的熱情滿意。
她這個媽媽顔控得十分徹底,看人先看臉,之前給她介紹聶風,便說聶家兒子風度翩翩。
當初一衆追求者中,葉淩峰也是靠着長相勝出的。
打完招呼,葉青瀾和周别鶴落座,服務生捧上菜單,點菜的間隙,葉青瀾的胳膊被陳素拉了拉。
她轉過去:“怎麼了媽媽?”
這一聲話音未落,服務生正準備送上的熱茶突然被動作帶倒,“咣當”一聲悶響,陳素半起身捂嘴驚呼:“小心!”
葉青瀾倏然回頭。
周别鶴擋住了那杯熱茶,西服袖口浸濕一片。
“對不起先生,對不起。”闖禍的服務生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慌張地屈膝蹲下,一邊擦周别鶴衣服上的水,一邊連聲道歉。
周别鶴拂開她的手,示意她起身,同時擡眸看向葉青瀾:“沒燙着吧?”
葉青瀾下意識搖頭,目光落在他的西服袖口上:“你……”
“我沒事。”他稍稍一撣,起身時仍然從容,向她身旁的二人緻意,“叔叔阿姨,我先去一趟洗手間。”
陳素面露擔憂:“快去快去,看看有沒有燙到,找人處理一下。”
向雲卿也讓他快去。
周别鶴走後,酒樓的經理帶人進來收拾殘茶并不斷緻歉。葉青瀾坐了兩分鐘,不大坐得住,離開包廂去找周别鶴。
洗手間外,服務生抱着一件西服在旁等候。
她認出那是周别鶴的:“給我吧。”
老式酒樓的設計很傳統,處處透着古樸典雅的氣息。深黃色的燈光下,葉青瀾垂眼,西服的面料柔軟精良,袖口處那一塊混着淺淺的茶香。
要不是周别鶴反應得快,當時遭殃的就該是她了。
葉青瀾出了一會兒神。
片刻後,周别鶴出來,看到她有些意外。
“周總。”葉青瀾的目光掃過他的胳膊,襯衫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一截青筋遒勁的手臂,皮膚被燙得有些紅。
她臨到嘴邊的那一句“你沒事吧”硬生生咽了回去,面露愧色。
周别鶴從她手裡接過西服,看到她的表情笑了一下:“一點小事而已,别放心上。”
葉青瀾默然兩秒:“謝謝。”
從昨天到今天,她好像一直在對他說謝謝。
畢竟不熟,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
周别鶴沒說什麼,回到包廂,長輩們聊得很和諧,看到他們一起進來,陳素更是笑意盈盈。
如此登對養眼的兩個人,就是她想給女兒找的丈夫。
至于聶風,早被陳女士抛到九霄雲外。
人是最怕比較的,在看到周别鶴前,陳素覺得聶風英俊潇灑,看到周别鶴後,不免覺得聶風輕浮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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