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津山。
接到談令的電話時,荊霧正迎風站在山頂的觀景台上,看着瀾城的方向,周身氣息陰郁沉寂。
說是觀景台,其實就是一大塊切割簡陋的岩石,周圍圍着高低交錯的實木圍欄。
是隻有兩個人知道的地方。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荊霧拔出一根木樁,随手甩出,釘住正偷偷摸摸從他口袋裡偷手機的藤蔓,聲調冷淡:“滾遠點。”
被釘死在原地的藤蔓斷成兩截,其他蠢蠢欲動隐匿在暗處的東西刷地沒了動靜。
荊霧垂頭默了片刻,轉身又把木樁撿回去,蒼白的手指關節處有個很小的血點,很快消失。
手機上沒有新消息,談令或許在忙。
荊霧面無表情,把裝死的藤蔓撕成碎片,轉身下山。
談令走後小院有了些許變化,滿牆的薔薇花枯萎凋落,枝條枯黃垂耷,和廊架下的人一樣毫無生命力。
白晝過于漫長。
荊霧躺在談令的專屬領地,臉上蓋着談令早上剛換下的睡衣,拔秃了滿院薔薇莖稈上的刺,再一點點複原,也不過耗去了幾個小時。
睡衣上的香氣被他完全吞吃進身體,荊霧緊攥着那團布料,鼻尖埋進去,手臂和肩背的肌肉緊繃。
直到強烈的窒息感出現,脖頸和額角爆出猙獰的青筋,他才叼着一塊布料擡起頭,喘息粗沉。
還不夠,遠遠不夠。
上樓把皺巴巴的睡衣扔進洗衣機,荊霧在談令的浴室洗澡,出來後徑直爬上了房間中央的那張床。
大大小小的玩偶圍坐在床邊,沉默地看着這個肆無忌憚的闖入者。
看他裹着主人的被子,咬着主人的衣物,嘴裡喊着主人的名字。
看他和以前一樣的,所有的瘋狂和癡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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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滿是談令氣息的房間待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荊霧總算恢複正常。
把被自己折騰得亂七八糟的床鋪整理好,打開遺忘在浴室裡的手機,他才發現談令在淩晨發來了新消息。
昨晚不該睡覺的。
荊霧的心情壞到谷底。
他把整齊的被子翻亂,沒得到安撫,又沉着臉鑽進衣櫃裡平複煩躁。
衣櫃裡屬于談令的氣息濃郁,沒被他身上的草腥味侵染,他靠坐在櫃邊角落,高大的身軀委屈地擠成一團。
黑暗中,手機屏幕映亮他淡漠的臉。
荊霧把垂下的發絲往上捋,摸摸聊天框裡的頭像。
兩條加起來不足二十字的消息,他翻來覆去看了半小時,回複了一大串。
從衣櫃鑽出來後,他照例把房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再去完成談令離開時交代的任務,澆花澆菜。
順便把半死不活的薔薇救活。
然後鎖上院門,去往養殖區。
他往西走,對面是幾道并行的人影,林田幾人剛結束晨間的喂食工作準備回家。
淺金色的陽光穿透薄霧,追着荊霧的背影快速移動。
荊霧走在路中央,盯着手機沒有擡頭,也沒有避開。兩邊人相撞的瞬間,他從林田的半邊身體中穿過。
幾人繼續說說笑笑地往前走,沒有人能看到他。
吃飽喝足的小鵝很安靜,但這不是荊霧想要的。
他繞着鵝舍踢踢碰碰,故意制造噪音,引得安靜的空間重新喧鬧起來。
然後挑出一隻看起來最狠的小鵝,故意把手指伸到它嘴邊,小鵝滿眼兇光,如他所願地咬了上去。
一隻得嘴了,其他的也一窩蜂圍上來,在他手上咬出深深淺淺的痕迹,露出的小臂也不放過。
荊霧換着角度拍了幾十張照片,記錄鵝群罪行的同時,也不經意地拍到自己忍痛時的臉,盡管他并沒有任何痛感。
之後再挑挑選選出幾張鵝看上去兇神惡煞,他看上去委屈弱小的,賣可憐發給談令。
做完這些,荊霧把工具鵝驅散,轉身去山裡轉悠。
山腳下的草堆裡有幾隻受傷的鳥類,腿上綁了細細的繩子,和上個月落在小院的那隻一樣,同樣不屬于霧津山。
荊霧沒空去在意它們從哪裡來,隻把縮着腦袋的鳥都送到快遞站門外,等向青聽到動靜發現後,閃身回到山裡。
早晨的山林裡原本很熱鬧,植物動物曬着太陽聊天嬉鬧,荊霧一來,便隻剩下死寂。
也正因此,他身側笨拙地跟了一路的東西才更明顯。
“出來。”他踢踢腳邊的灌木叢,耐着性子等了幾秒。
灌木叢抖了抖,片刻後,從裡面小心翼翼探出來一隻毛茸茸的耳朵。
是隻渾身髒兮兮的小狐狸。
“跟着我做什麼?”
小狐狸滿眼警惕地後退半步,雙方無聲地僵持了一會兒,它大着膽子去咬荊霧的褲腳。
“你找我要談令?”
荊霧懶得理它,一腳撩開,淡淡開口:“憑什麼?他不是你的。”
小狐狸氣洶洶地叫兩聲,抓着無辜路過的草葉磨爪子,本就看不出顔色的毛發染上汁液,髒上加髒。
“他不會養你,因為我要養他,隻要我不答應,你就隻能當一隻野狐狸。”
荊霧嫌棄地瞥了一眼,繼續往山上走,“你喜歡他又怎麼樣,我也喜歡。是我們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我們。”
狐狸委屈地叫兩聲。
“而且你身上的毛太髒了,他會把你趕走。”荊霧的聲音低下來:“他連我都要嫌棄,更别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