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氣惱着想抓他,荊霧一個眼神過去它就慫了。
它甩甩打結的尾巴,往山間蜿蜒曲折的小路鑽,穿過一片低矮的樹叢,來到小溪邊。
荊霧跟過去,溪流從林間潺潺流出,有魚蝦在水中啃食小水草,數量不多,他又從别處捉了點丢進去。
小狐狸在洗澡,入水時像顆裹着泥巴的毛栗子,清澈的水瞬間變渾濁,它把頭露出水面漂着,灰塵泥沙被水流裹挾着帶走。
荊霧扔進來的魚蝦個頭大,驚擾了原住民,隻有狐狸遭殃,差點被躲在石頭縫裡的蝦夾到。
它氣憤地撲騰幾下甩掉頭上的水,呲牙咧嘴地把那隻蝦摁住,拖到岸上吃掉。
洗幹淨的小狐狸恢複了原本的樣子,純白色毛發,在太陽底下亮得晃眼。
荊霧坐在溪邊的石頭上,拍了幾張它在水裡抓蝦時的醜照,發給談令。
依舊沒收到回複。
直覺談令或許會再次喜歡這隻小狐狸,荊霧勉為其難地沒再趕它走。
“吃完了你自己去抓來補上。他回來之後,我會帶他來這裡玩。”
小狐狸剛要撓人,聽到後半句,伸出去的爪子拐了個彎自然收回,舔了舔潮濕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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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小溪所處的位置隐蔽,四周都是茂盛的植被,并未被附近的村民發現。
荊霧站起身,繞着溪邊轉了半圈,停在溪流中遊平緩的位置。邊緣縱橫交錯的藤蔓樹叢間自動分出一條小道,一路通往小院後的樹林。
思索着,他又把小道變得窄了些,路上碎石的數量多了些,僅能容許單人通過。
這樣他就可以背着談令了。
小狐狸把蝦殼埋起來,甩着毛走到他旁邊,歪頭看向某個方向。
“他當然會回來,不需要你告訴我。”聽懂它在想什麼,荊霧的情緒又沉下去。
瀾城離霧津山太遠,他感受不到談令的位置,除了偶爾的幾條信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前兩年的狀态。
荊霧依舊守在山裡,遊魂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清醒。
談令真的回來了嗎?
重逢後的那兩個月,真的不是他的一場夢嗎?
荊霧産生了深重的自我懷疑,他翻出手機,看偷拍的那些視頻和照片,談令仍舊在屏幕裡安穩睡着。
不是夢。
可這次離開,真的還會回來嗎。
如果不回來,他也無法離開這裡去找到談令,那他該怎麼辦?
荊霧回到山頂的觀景台,停留到深夜。小狐狸趴在他身側的亂石堆上,一起看向遙遠山腳下的點點燈火。
霧氣又升起來了。
山頂溫度低,這一小片區域尤其陰冷。
小狐狸把兩隻爪子蜷在毛發裡,弱弱地叫了聲,引得許久沒有動彈的人看它一眼。
荊霧面色冷白僵硬,眼睛變成幽深詭異的綠色,在朦胧月光下,他身上屬于人類的那部分特征正漸漸剝離。
“你想他了?”
荊霧短促地笑了聲,随即歎息,聲音無比艱澀:“那我就試試,去把他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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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令不知道荊霧過于離譜的心理活動,此刻還在醫院陪着聞瑜。
手術時間在明天上午,談令和周重一起買齊了術後要用的東西。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在和醫生進行術前談話之後,聞瑜就陷入了嚴重的術前焦慮,整個下午不停地碎碎念,在病床上多坐一會就覺得身上有刺在紮。
周重夾着嗓子安慰她,一不小心說錯了話,被扯着耳朵趕出病房。
剩下談令重拾幾年前學的心理咨詢知識,耐心引導她緩解焦慮。褚宴下班後也作為幫手被周重請來,和談令在病床前一左一右安撫她到晚九點多,終于讓人睡下。
病房隻能留一個人陪護,确定好明早來醫院的時間,談令搭着褚宴的順風車回到小區。
家裡空蕩兩個月,昨天他已經叫了家政打掃,所有的一切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但空氣中還是有種生硬尖銳的氣味,讓人的心髒和大腦一起不适。
手機中午就自動關機了,下午又忙到顧不得充電。
洗完澡,談令草草擦幹頭發爬上床,終于有時間打開手機。
信号剛恢複,屏幕上就噔噔噔跳出來一大串消息,全都來自荊霧。
談令靠坐在床頭,一條一條翻看回複。
房間的窗戶沒有完全合上,床邊書桌上的香薰靜悄悄擴散開來,溫柔地将床上的人環繞其中。
【談令:好兇的鵝,疼不疼啊,等我回去就收拾它們幫你報仇。】
【談令:可愛小狐狸,是你的自拍嗎?】
談令放大照片,看小狐狸和大蝦的戰鬥留念,越看越覺得像荊霧。
【荊霧:不是自拍,是我拍的。】
【荊霧:很疼。除了那群鵝,狐狸也想咬我,它哪裡可愛了?】
【談令:哪裡都很可愛[可愛]】
濕漉的頭發圍在後頸,水滴順着皮膚蜿蜒,像有東西在爬動。他抹掉鼻尖上的水珠,拿着手機到浴室。
電吹風嗚嗚地響,當無意間擡頭對上鏡子,看到裡面那個眉眼彎彎的人時,談令才後知後覺自己是在笑着的。
聊天框往上跳動一小截,他低頭去看,新消息躍入視野。
【荊霧:好想你,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談令揪着頭發分神想,荊霧是不是有分離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