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編好了嗎?編好了就進來。”
方衡輕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黃總司說笑了,區區在下鄙人不才可是句句屬實,對尊上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哪兒敢編故事糊弄黃總司?誰不知道黃總司您是尊上的心腹,騙了黃總司,就是藐視尊上,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
——不愧是魔修之間口口相傳的殺神,當真是巧舌如簧,左右逢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不知這張嘴究竟騙了多少人。
黃歧道見他演得賣力,笑而不語,懶得戳穿,隻是招了招手,示意侍女們把人帶進内門。
莺莺燕燕一擁而上,将方衡領進内門,一路推推搡搡,歡聲笑語,甜膩的胭脂水粉熏得方衡頭暈。
恍惚間,方衡聽見溫熱的吐吸擦着耳畔吹過。
“小騙子,你長得真俊,何必來隐龍淵送死呢?”
為首的侍女湊在方衡耳邊,掩唇輕笑,一雙晶亮的眸子卻如寒星般冰冷。
“你可知道,你是本月前來隐龍淵拜訪的第一千八百九十四位客人。”
方衡連連恭維:“不稀奇,不稀奇,尊上威名遠揚,自然高朋滿座,門庭若市。”
“你一路上沒見着半個訪客的人影,就不好奇他們的下落嗎?”
自然是變成了血池之下滋養蓮花的肥料。
方衡心知肚明,卻故作懵懂,誠惶誠恐。
“小的初來乍到,不懂隐龍淵的規矩,來日方長,還請姐姐指教則個。”
——來日方長?你想在隐龍淵呆多久?
侍女翻了個白眼,眉眼裡染上些許戲谑。
自命不凡的修仙之人多如過江之鲫,敢來魔尊門前放肆的卻是屈指可數。
隐龍淵,魔尊的大本營,無數魔修夢寐以求的極樂之地,名門正派唯恐避之不及,若非魔尊故意放出重金求醫的消息,又怎會像近日這般,招來無數正道人士打探虛實?
“黃總司,您看……”侍女們将方衡按在殿前,擡頭望向殿上的中年男人。
“你們下去罷,我親自帶他去見尊上。”黃歧道從卧榻上站起身來,一步步向殿下走去,卻在看清方衡的相貌時微微愣了愣。
長了這麼一張狐媚惑主的臉,也不知會在隐龍淵裡掀起多大的浪潮。
黃歧道屏氣凝神,按下心中的波瀾,從侍女手中接過方衡的腕子,按在脈門上靜定片刻。
一般人被陌生人捏了脈門,定然奮力反抗,偏偏方衡不是一般人,他大大方方地把手腕露給别人摸,簡直就像見了恩客的小倌,生怕人家沒摸夠。
遽然,黃歧道狠狠丢開方衡的手,厲聲怒斥:“毫無修為,也敢自稱神醫,妄想為尊上治病?我說過,你把故事編好了再進來,别讓我重複第二次!”
“嘿嘿……這不是碰碰運氣麼……”
見黃歧道的臉色越來越差,方衡連忙端正态度,正色道:“雖然鄙人學藝不精,但是天下疾患,大道歸一,化繁為簡,萬一尊上生的病恰好是我能治的——”
“那就過來試試,讓本座見識一番你的醫術。”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男人的嗓音森冷而又低醇,聲音宛如從四面八方傳來,無法探知根源,讓人不得不感慨魔界至尊的修為深不可測。
方衡用餘光環顧四周,的确見不着男人的身影,然而下一彈指,他便感到自己的下巴被一隻大手死死捏住了。
他不得不順勢擡頭,看向上方,視線頓時便撞入一雙陰鸷的眼眸裡。
金色豎瞳宛如某種冷血動物,冰冷而又可怖,像蛇,像虺,像蛟,更像是某種更為邪惡的孽物。
——隐龍淵之龍,便是魔尊本尊。令仙帝百般忌憚的黑鱗邪龍,乃是當年天譴之後唯一存活于世的龍族餘孽。
方衡微微抿唇,吞了口吐沫。
自從飛升成仙之後,他再也沒有品嘗過恐懼的滋味,沒有誰能讓他産生性命之虞。然而眼前之人不一樣,魔尊可以在彈指間擰斷他的脖子。
那一瞬,方衡腦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難怪仙帝願為邪龍大動幹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要扳倒魔尊,必須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方衡定了定神,頃刻間,神識重歸清明,身上的市儈與滑膩盡數褪去,浮華洗盡,返璞歸真。
魔尊冷冷俯視着這名跪在自己面前的白衣青年。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魔尊似是有一瞬的恍惚。
然而下一瞬,方衡再度破功,變回登門拜訪時的油腔滑調。
“尊上得的是什麼病?”方衡無辜地眨了眨眼,仿佛渾然不覺自己脖頸上的威脅。
“本座若是知曉,要你何用?”
“哎呦,我這腦袋,我都忘了,尊上發出通緝令,重金懸賞神醫,尊上得的定然是困倒了整個隐龍淵的疑難雜症。”
“按照你的說法,本座豈非命不久矣?”
“呸呸呸!别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方衡啐了幾聲,唾沫星子就差飛到魔尊的鼻尖上,後者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方衡迅速陪笑,搓了搓手,連連恭維。
“尊上吉人自有天相,自是與天同壽,氣死仙帝那個短命鬼!”
方衡總算是在魔尊發作之前,委婉地提醒對方,自己掌握很多仙帝的情報,活着比死了好。
魔尊深吸一口氣,忍了。
“仙族不老不死,怎會是短命鬼?”
“那當然是因為尊上英明神武,若有一日劍指蒼穹,定能将仙族那群僞君子殺個片甲不留!”
“本座為何要主動攻入天庭,而不是等仙帝深入海底,命喪隐龍淵?”
戰場在自家地盤上當然更占優勢,這也是千年來魔尊與仙帝并未真正交火的原因。
“那當然是因為區區在下鄙人不才我恰好知道一點仙帝的秘密,秘密就是弱點。我忝列仙班數百年,曾是仙帝的心腹,他平日裡在哪兒打嗝,在哪兒放屁,在哪兒拉屎,我全部一清二楚。”
“方、衡。”魔尊忍無可忍,一字一句地喊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