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在。”方衡跪在魔尊腳邊,就差抱住魔尊的大腿。
他的模樣生得極為俊俏,擡頭看人的時候,一雙眸子猶如盈盈秋水,脈脈含情。
——的确是個世所罕見的美人胚子,難怪有那麼多人心甘情願死在他手裡。
魔尊微微垂眸,神色淡然。
“你一介散仙,如何成為仙帝的心腹?”
“這當然是因為我妖言惑衆,欺上瞞下,溜須拍馬,深得仙帝賞識。”
“所以你也想在本座面前妖言惑衆,欺上瞞下,溜須拍馬?”
“小的不敢!小的對魔尊大人一片忠心,一見如故,一拍即合,一心一意,一見鐘情。”
說着,方衡向魔尊抛了個媚眼。
魔尊心知自己沒法再從方衡口中問出半句有用的線索,懶得和他貧嘴,便擡了擡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讓黃歧道領他去仆役住的側房。
方衡站不起來。
他不想去仆役住的側房,他想去客人住的客房。
“跪久了,腿麻。”方衡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臉上依舊是那副谄媚的微笑。
礙眼。
魔尊稍稍擡手,便卷起一陣強風,把人丢進了窗外的蓮池。
“噗通”一聲,方衡重重地跌進了藕花深處,濺起一大片血水。
“離恨池水活血化瘀,芬芳安眠,對你來說最為滋補。你且在池子裡泡上三天三夜,等腿不麻了再來拜訪。”
方衡扶着蓮莖,掙紮着從池水裡浮起來,趴在被血水浸透的蓮葉上,隻覺蓮香入鼻,沁人心脾,一陣困意撲面而來。
靈力過于旺盛的地方,容易讓修為不足之人沉醉。作為一個毫無修為的廢人,他理應當場昏迷。
他一想到自己剛剛在鬥嘴上沒落下風,魔尊被他煩了個徹底,便也懶得反抗,幹脆兩眼一閉,沉沉陷入夢鄉。
世界清淨了。
殿内。
“尊上,此人如何處置?”
魔尊懶洋洋道:“留着吧。”
黃歧道欲言又止。
“你是在擔心本座,和那些膚淺的白癡一樣,死于他的美人計?”
“傳言不可不信,就算他如今修為盡失,尊上也不可掉以輕心。仙族天性陰險狡詐,口蜜腹劍,讓人防不勝防。”
魔尊輕聲嗤笑,似是想到了什麼趣事。
“黃歧道,你仔細看看他的投誠書。本座不殺醫修,他便自稱醫修;本座生性愛蓮,他便自稱蓮胎;本座與仙帝不共戴天,他便自稱仙門棄徒,被仙帝損為廢人,與仙帝勢不兩立!——你說,世上豈有如此巧合?”
“尊上的意思是,此人的确圖謀不軌,謊話連篇。”
“謊話連篇?……”魔尊冷冷嗤笑,“怪就怪在他說的都是真話!本座剛剛摸了他的骨相,的确天蓮化形,根骨絕佳,偏偏筋脈盡毀,再無修煉可能。”
黃歧道愕然。
“若是苦肉計,未免代價太大。”
黃歧道沒見過天蓮,不曉得那玩意兒有多厲害,但是就連魔尊本人都能誇贊一句“根骨絕佳”,想必這家夥原本是頂好的天賦,如今卻變成了筋脈盡毀的廢人。
“而且……”
魔尊皺起眉頭,神色再度歸于陰沉。
“半個時辰前,本座去了一趟他在投誠書上說的仙巢據點,斬殺十餘名仙胎。若非對仙門恨之入骨,絕無如此陰狠毒辣手段,借本座之手,将仙族扼殺于襁褓之中。”
仙族每隔千年需剪羽歸元,回溯至嬰童時期,洗去千年浮垢。這是仙族作為脆弱的時刻,每逢剪羽之年,仙族便會躲入仙巢據點,待羽翼再度長好,重歸鼎盛時期,才會回歸天庭。
“尊上好魄力!屬下都能想象仙帝吃癟的嘴臉!”黃歧道喜上眉梢。
“所以,黃歧道,你說此人如何處置?”
問題重新抛給了掌管隐龍淵内務全部事宜的黃大總司。
黃歧道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拿不準魔尊的心思,隻能順着魔尊的口頭意思來。
“屬下以為,多一雙筷子,吃不窮隐龍淵。”
魔尊望向窗外,庭院中,潔白的蓮花怒放于血池之中,四季不敗。白衣青年睡在血池之中,與無瑕的蓮花相得益彰。
森冷的金眸之中,隐隐浮現出些許溫柔。
黃歧道明白,魔尊獨愛蓮花,緣于一場救命之恩。
兩百年前,仙帝借天譴之勢,血洗隐龍淵,若非一位醫修舍命相救,将傷痕累累的龍族嬰孩藏于蓮子,遁入蓮中世界,或許龍族的血脈會斷送在兩百年前。
這是隐龍淵上下人盡皆知的秘密。
天譴之後,寸草不生。那名醫修人死燈滅,隻留一截蓮藕似的斷肢落入寒淵深處,從此,隐龍淵的水面開滿蓮花。
黃歧道見此情景,不敢插言,他追随魔尊多年,知曉魔尊又在睹物思人。
“他既要當隐龍淵的蓮花,本座就賜他池水。至少擺在那裡……養眼。”
看着窗外池中那張恬靜的睡顔,黃歧道默然。
天蓮化形,在相貌方面,的确得天獨厚。
“本座若是不懂欣賞,豈非浪費了他的演技?”
黃歧道無言以對,他本想提醒尊上小心陷阱,可是看着對方耽于舊情的模樣,連嘴裡的話都比平日裡多了好幾十倍,隻得把滿肚牢騷化作一聲歎息。
龍族命中有六次天劫,情劫難渡。是劫躲不過,倒不如坦然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