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住方衡的下巴,仔細端詳,卻聞到血腥味之下暗藏着一股植物的清香,勾得他心神蕩漾。
“真可惜,你要不是宗主點名要用的料子,我定會将你藏下,帶回家中,夜夜笙歌……”
方衡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聽這人的意思,他先前的推斷似乎出了點偏差。在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這具身體或許屬于一個不知名的倒黴蛋,他來了之後,天蓮的靈魂便将肉身重塑成了他自己的模樣。
那個倒黴蛋已經被這個黃衣青年折磨緻死了,受了這麼重的傷,常人确實九死一生。
他如今沒有被疼痛吞噬,也要感謝厭殊給他的那片龍鱗。
他的思緒百轉千回,表現在臉上卻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清冷模樣,愈發勾得人心癢難耐。
青年到底還是沒能承受住美色的誘惑,擅自給方衡解開了枷鎖,把人從牆上放了下來,一把抱進懷裡。
“哎呦,真香,你怎麼這麼好聞?這樣吧,我送你回藏鋒山莊,你陪我玩上幾天,如果把我伺候高興了,我就派人找個和你差不多的,讓他替你去熔爐見宗主,你就呆在藏鋒山莊裡,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方衡就算想拒絕,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太痛了,不想浪費力氣和這人閑扯淡,而且那個什麼山莊聽起來就比熔爐像回事,說不定在那個什麼山莊裡,就能遇上附庸風雅之人,在庭院裡種上一池蓮花。
這具身體該丢掉重塑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痛過了。
方衡随黃衣青年一路颠簸,來到一座巍峨的高山,遠離城鎮喧嚣。方衡原以為監牢之外的城鎮、村莊、荒郊野嶺會是想象中的植物密布,奈何,沿途的風景隻有一片又一片的黃土高坡,當真是寸草不生。
好奇怪的世界,空氣中彌漫着殺伐之氣,應當是金戈鐵馬縱橫的亂世。
在這樣的世道裡,如若有人不慎走上活人鑄劍的邪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這個世界中的靈力稀薄得以至于有些詭異,就仿佛這裡不是修真界,而是凡界。
修者禁止幹擾凡界,這是天道立下的規矩。
哪怕是一個築基期的外門弟子在凡界略施小計,也會在凡界引來劇烈動蕩。因此,在凡界惹事的修者一定會遭受天道極為嚴厲的懲罰。
難道這裡真的是凡界?方衡有些摸不準。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際,他感到自己被人輕輕放在了床上。
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藏鋒山莊内部,這裡或許是那位黃衣青年的房間。
“寶貝,你傷得太重了,别亂動,我去給你找大夫。”青年色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别想着趁機逃走,藏鋒山莊戒備森嚴,連隻麻雀都飛不出去,你不用白費力氣。”
方衡很想和他說,我就是大夫,不用大費周章麻煩别人。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個打探情報的大好機會,他就算逃不出去,也能找山莊裡的路人聊聊家常,收集這個世界的線索。
思及此處,方衡強忍着身上的劇痛,從床上爬了起來,出門散步。
他原以為“某某山莊”這種場所,應是世外桃源,鳥語花香,植被茂密,可惜,花園裡光秃秃一大片,别說種滿蓮花的池塘了,甚至連半朵花都沒有,整個園區隻有幾棵孤伶伶的枯樹和假山作伴,隻能說是聊勝于無。
他不死心地在山莊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一無所獲。
“請問,閣下在找什麼?”一名穿着黃裙的少女見他形迹可疑,忍不住走上前來,與之搭讪。
方衡捂住肚子,露出痛苦的神情。
“人有三急,我在找茅廁。”
“……”少女的嘴角微微抽搐。
這不怪她,方衡這副模樣确實很有殺傷力。
一個衣衫被血染透的陌生人,遍體鱗傷,蓬頭垢面,然而走近了一看,污垢之下卻是張相當漂亮的臉。她本以為此人璞玉渾金,虎落平陽,偏偏此人一張口就是粗鄙之語,實在是百轉千回,人不可貌相。
“出恭的路請走這邊。”少女很快便調整好自己的神情,繼續向他詢問:“敢問閣下是誰帶回來的人?”
“不認識。”方衡呆呆地搖了搖頭,仿佛是個傻子。“是個穿黃衣服的,男的。”
少女撲哧一笑。“藏鋒山莊的人都穿黃衣,您說的具體是哪一位?”
“不認識,不認識。”方衡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身上的血污被他甩飛,幾滴紅色的液體頓時弄髒了少女的衣衫。
“你……哎。”
少女心想,八成又是三少爺從哪裡搜刮來的外室,被折磨瘋了的可憐人。
“你傷得太重了,回屋裡好好休息吧。”
末了,她終究不忍,補充了一句:“你再忍忍,莊主近日回莊,有莊主在,三少爺也能收斂一點。到時候,你有什麼委屈,莊主替你做主。”
“莊主?”方衡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嗯,莊主前些日子去京城參見聖上,算算時日,應該快回來了。”
聖上?天道說的那個“不義之君”?
如果刺殺目标非常清晰,沒有任何解密環節,那就說明這個刺殺對象本身非常棘手。——這是方衡替仙帝做了這麼多年劊子手總結出來的經驗。
看來這位“聖上”,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這位參見聖上的莊主,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說來,敢問這位姑娘,能否告知鄙人,這藏鋒山莊,究竟是個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