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來的時候,方衡隻覺一陣痛意直鑽腦門兒,他用了好久才緩過勁兒來,提起精氣神,仔細觀察周遭的環境。
他發現自己正在一間漆黑的地牢之中。他的雙手雙腳被鐵鍊拴在牆上,手腕被鐵鍊磨破,傷口深可見骨。他的身上受了多處重傷,應是皮鞭留下的痕迹。
他的腦袋隻是稍稍混沌了片刻,便意識到這應是厭殊渡劫時所産生的幻境。
——并非幻境,此乃同體異位之界。若汝喪命于此界之中,異界之身亦會随之消散。
什麼鬼東西在腦子裡響?
方衡搖了搖頭,試圖把這個奇怪的聲音從識海中甩走,卻發現無濟于事,那玩意兒還是響個不停。
你是誰?
——吾乃天道。
方衡微微一愣,開始認真琢磨這個聲音的上一句内容。
天道的意思是……這并不是幻境,而是同體異位中的另一個世界?
——正是如此。
我該如何回到原本的世界?
——欲離此界,需助神兵歸位,斬不義之君。
神兵歸位?不義之君?
方衡本想繼續向天道詢問更多線索,卻發現腦海中的聲音徹底消失不見了。
他隻得迅速評估這具身體,旋即,長長歎了口氣。
他在另一個世界中的身體,居然和原本世界中别無二緻,甚至保留了筋脈盡毀的部分。
他仔細檢查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手腕,果然,隐隐能透過血污看出一塊龍鱗圖案的花紋。
難怪厭殊要将龍鱗送給他,與他烙下靈魂刻印,想必是早就料到了異界的艱辛,怕他吃太多苦。
他此時身受重傷,厭殊既替他分擔了一半的疼痛,便能循着疼痛的根源找到他。
貿然來到異世,兩人結伴行事,自然比單打獨鬥來得方便。
回想起厭殊的那番深情告白,方衡就感到一陣頭疼。很顯然,厭殊希望他是心上人的轉世,可他無病無災活了數十萬個年頭,根本沒有轉世投胎的機會,他兩百年前的記憶裡也完全沒有厭殊這号人。
天蓮的“死而複生”隻是單純換具身體,并不會對靈魂與記憶本身造成影響。
不過厭殊的病态心理倒是可以多加利用,方衡遇到過太多一廂情願的追求者,處理這些爛桃花已然成為了他的家常便飯。更何況這個爛桃花是魔修,就算千年之後的血海深仇沒有上演,作為仙族,方衡也有理由遵循仙帝的指示,為修真界除此大患。
為此,他此時吃點苦頭,也不過是修行路上必經的一環。
方衡忍着劇痛,定下神來,整理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
重傷,地牢,鞭刑。這些關鍵詞拼湊在一起,不難猜出他目前的處境,隻是不知他究竟在此界扮演着怎樣的身份,把他關在地牢之中的人又是出于何種目的。
所幸天蓮不同于凡人,隻要沒有傷及靈魂,他便能用蓮花重塑一具新身體,修複損毀的筋脈,恢複原本的修為。這也是他在原本的世界中,敢于自廢修為的主要原因。
當務之急是逃離這座監牢,問題是,怎麼逃?
他的乾坤袋似乎并沒有随着他一并來到這個世界,如今他徒有神識,修為全無,兩手空空,随身攜帶的符箓、法器、金針、毒蠱統統消失無蹤,的确和凡人沒有任何區别,甚至會因為神識過于強大,很難因疼痛而暈厥,無法開啟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
他真的很想像常人那般昏過去,至少昏過去之後,他便不會再感到痛了。
此時此刻,他能怎麼做?
若是按兵不動,等厭殊将他救出牢獄,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最為關鍵的是,一旦他和厭殊會合,他就再也沒有找尋蓮花重塑肉身的機會。
在厭殊眼皮子底下換個殼子?他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
魔尊可以容許一個毫無修為的卧底呆在隐龍淵裡,卻絕不會允許一個懷揣殺意的強敵睡在卧榻之側。
天蓮不死不滅的秘密,必須帶進墳墓裡,永遠不能讓厭殊知道。
既然天道給他的提示中包含“斬不義之君”這條線索,那就說明一場惡戰不可避免。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早日恢複修為更好。
倏然,方衡的沉思被鐵門開啟的噪音打斷了。他擡起頭來,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名黃衣青年款款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居然還活着……”青年遠遠看了看他的模樣,贊歎出聲。“不愧是宗主看上的料子,定能鍛出一把絕世神兵!”
方衡頓時想明白了自己被關押的原因。
天蓮身份特殊,若是在修為大成之前被人逮住,免不了被當做天材地寶。煉丹、煉器、鑄劍,總有一個地方能以天蓮為原料。
看來這個世界的他,還沒來得及飛升成仙,就被那個所謂的宗主給逮住了。
黃衣青年越走越近,直到他來到方衡面前,隔着牢門,看清了方衡的臉。
“你……你之前長這樣嗎?”青年愣住了,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他明明記得被關在這座地牢裡的人不長這樣,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蓮妖,放歸之後就能迅速融入人群,徹底消失不見。眼前之人美得叫人過目不忘,他不可能記不住這麼一張貌若天仙的臉。
他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牢門,走到方衡身邊,摸了摸方衡身上的傷處,卻發現傷口的位置和之前一模一樣。
他親手弄出來的傷,他當然記得位置。
難道是他記錯了?還是說這個蓮妖身上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