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稔的聲音鑽入耳朵,溫柔得仿佛情人的親吻。
——衡,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方衡伸手去摸那人的嘴角,奈何,那人的面龐若即若離,有若海市蜃樓。
悲傷如蔓草般叢生,在心中生根發芽。
劍中的靈魂并不完整,他能從劍中看到的記憶也殘缺不全。
他甚至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能感到那人離别時的情緒。
悲傷,無邊無際的悲傷。
啪嗒,方衡的眼淚落在無名劍身之上,發出盈盈幽光,以方衡為中心,水木叢生,蓮花鋪開。
窗外,下雨了。
隐隐約約間,方衡聽見了管家的聲音。
“好久沒有下雨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哇,下雨了——!”藏鋒山莊的衆人也從屋裡沖了出來,久旱逢甘霖,歡天喜地。
——下雨了嗎?
“叮……叮……叮……”
依舊是清脆的鍛鐵聲。
方衡想去追随那個微笑的主人,卻什麼也看不清,那道影子越來越淡,直到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遺失了一段極為關鍵的記憶,那是上古時代他剛剛化形時期的記憶。
他或許也曾有過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可惜如今,早已杳無音信。
朦朦胧胧間,他感到自己被厭殊抱進了懷裡,他猛然驚醒,擡頭,看見的卻是厭殊的下巴。
厭殊将他緊緊護在懷裡,仿佛稍一松手,懷中人便會消失不見。
方衡回過神來,看向地面,屋外的地闆已經被水打濕了,不是幻術,而是實實在在的,雨。
“尊上,我好像和這把劍有緣。”
“它不舍得你落淚。”
“我觸碰到了這把劍的記憶,是一些淩亂的片段,我看不太清。”
“和你有關?”
“不知道。”
方衡努力回想着那個微笑,那是誰的臉呢?
他再度擡頭看向厭殊,不,至少不是厭殊的臉。
他輕輕推開厭殊,不想和對方産生更多肢體接觸。
“尊上,我現在能确定,您這把劍非同許可,我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以人鑄劍的邪術,将靈魂鍛為劍靈,您的劍中,或許就藏着某人的殘魂。”
“你認識這個人?”
“或許。”
方衡憐愛地撫摸着厭殊的佩劍,淚水奪眶而出。
“我不記得了,大概是個很久很久之前,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吧。”
-
厭殊沒理由吃一把劍的醋,無論那人是誰,現在已經死了,部分魂魄變成了他的劍靈,數百年來一直陪伴在他身側,是他最忠實的搭檔。
沒有這把無名之劍,厭殊根本活不到成年。在他的嬰兒時期,無數魔修虎視眈眈,是他的劍為他攔下了魔修們的進攻,避免了元氣大傷的隐龍淵被衆魔瓜分蠶食的結局。
“尊上,剛剛下雨的時候,我突然産生了一個想法。金魔獸能在這個世界無限再生,是因為這個世界五行失衡,如果我們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環境,或許就能破解金魔獸的不死之身。”
“你想怎麼做?”厭殊捏緊了方衡的手,生怕他又亂來。
“既然我落淚的時候,這把劍便會向四周降雨,我們就趕在金魔獸恢複自由之前,盡可能地恢複這個世界的綠意。”
厭殊的臉色頓時變得比烏雲還要陰沉。
“你有沒有想過,本座怎能讓你一直落淚?”
“……啊?”
方衡還沒來及詢問,便看見黑龍直沖雲霄,呼風喚雨,霎時間,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方衡微微一愣,撐傘追在厭殊身後,看着這條被他視為孽物的邪龍用雨水滋潤大地,抹平大旱在泥土上造成的每一處裂痕。
雲行雨施,海晏河清。
千家萬戶出門迎接,喜笑顔開,普天同慶。
方衡看着百姓臉上的笑靥,心中愈發迷茫。
——這樣的厭殊,真的算得上是魔修嗎?
幹涸的河床再度被流水充盈,岸邊楊柳依依,百花盛開。一切似乎都恢複到了金魔獸到來之前的模樣。
方衡松開手中的傘,任由自己被大雨浸透,然而下一瞬,他便感到自己的上空多了一把傘。
“别着涼。”厭殊摸了摸他被雨水打濕的頭發。
“尊上……”方衡擡頭看向這個不算熟悉,卻也不那麼陌生的男人。
厭殊的臉色看着微微有些蒼白,這麼大範圍的降雨,消耗的必然是他自身的靈力。這條龍用自己的多年積累為代價,強行扭轉了這個世界的元素失衡。
“本座本不必庇佑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但你若想幫忙,本座就會竭盡全力替你做到。”
“尊上也學會玩苦肉計了?”方衡撇開視線,不敢和厭殊對視,他向來吃軟不吃硬。
“能博取你的歡心,就是好計。”
厭殊深深彎腰,把臉埋在方衡的肩膀上。
“方衡,本座有些累了。”
“我陪您回去休息。”方衡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厭殊的肩膀。
下一瞬,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厭殊握住了。
“本座需要閉關一段時間。”男人宛如撒嬌一般蹭了蹭他的脖子。
“雙修是最快的方法。”
“……”
方衡摔袖便走。
——得寸進尺!他就不該對這家夥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