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再度和靈禽們商讨對策。
“若要讓建木複蘇,需要重拾世人對建木的信仰,不妨向新生代的飛禽走獸引薦建木的概念。”
奈何,想總是比做容易。
小鳥小獸哭着流鼻涕,隻會嚷嚷着沒人能保護這個世界了,連鳳凰都倒下了,世界要毀滅了。
方衡苦口婆心一頓說教,壓根沒用,反而被哇哇大哭的小鳥蹭來蹭去,身上挂滿了毛茸茸的翎羽。
厭殊看着覺得好笑。
“弱者慕強,你不向弱者展示實力,弱者就不會信你。真正的上位者,應當恩威并施。”
“就像你統治隐龍淵那樣?”
難怪把那些魔修整治得服服帖帖。
方衡心情不好,甚至懶得用敬語。
“是啊。”厭殊憐愛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幫他摘下幾根鳥毛。
“複蘇建木是天道的任務,這部分本座可以幫忙。”
“我本來就是來幫你渡劫的,和我什麼關系?搞得像是我欠你。”
“你這麼機靈,本座口舌之争上從來赢不過你。”
厭殊刮了刮他的鼻子。
“看着吧,你要向弱者展示你的能力。”
話音剛落,黑龍騰空而起,載着方衡飛向魔潮深處。
厭殊飛得很快,方衡不得不緊緊抱着龍的身軀,俯視下方的層層樹冠。
空中的毒性孢子還未觸及龍的周身,便被淩厲的殺伐之氣化解,變為随風飄逝的魔氣。
他發現厭殊的實力和兩百年前相比,簡直算得上是突飛猛進。
最初的厭殊或許還帶着一些經驗不足的稚嫩,此時,順利完成了一次蛻鱗的龍竟已能将靈力控制得收放自如,出神入化。
方衡不敢想象渡過六次蛻鱗之劫的厭殊究竟會進化到何等可怖的地步。
到了那個時候,他絕無任何取勝的機會。
他必須盡快解決掉這個棘手的目标,借天道之手,把這條病入膏肓的邪龍徹底抹消。
沿途的毒藤拔地而起,從樹冠之下射來,試圖纏上巨龍的身軀,卻是在頃刻間被威壓碾為齑粉,如黑雪一般向下飄落。
方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隻要厭殊自己不想受傷,尊貴的魔尊大人就根本不會被魔潮腐蝕。他在這個世界與厭殊初見之時,厭殊變成那副狼狽模樣,隻是厭殊在賭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雖然實力精進了,魔尊大人在某方面的心智卻依舊像個孩子一樣。
——“你要是沒有來找我,我就死在那裡,也好。”
早知如此,他當時就不該去找厭殊,直接讓厭殊死在魔潮裡就沒有後續的麻煩事兒了。
“尊上,您向弱者展示能力,在我面前就假裝柔弱,是吃準了我會心軟?”
“你不會嗎?”
“我以為尊上很早之前就聽說過我殺魔修不眨眼的履曆。”
“魔修是魔修,本座是本座。你是本座的道侶,不是那些魔修的道侶。”
方衡決定不再和厭殊就這個問題繼續糾結。
和瘋子講道理?純屬浪費時間。
他先前對厭殊産生的一點點愧疚之情,此時早已煙消雲散。
厭殊親手摧毀了他心中最後的信任,此時的他隻想利用厭殊對他的迷戀,盡可能多地獲取情報。
他想了想,決定拿世界分裂為切入點,向厭殊打聽龍族在千萬年間積攢的珍貴知識。
“尊上,鳳凰和我說,世界似乎經曆過分裂,原本的世界分裂成了無數個小世界,隻有極少數人能像我們這樣穿越不同的世界,大多數生靈被困在了一隅方圓之中。”
“我們原本呆着的那個世界與魔界失聯,導緻沒有魔修能夠修成真魔,進入魔界。魔修們苦苦尋覓的魔界,似乎與這個世界有所關聯。”
他原以為厭殊需要一點時間用來消化這個信息,卻沒想到厭殊神色淡淡,接受得很快。
“嗯。”
多說兩個字會死嗎!
“尊上,您似乎對這個消息一點都不意外?”
“本座之前早已有所猜測。龍族這麼多年來竟無一人修成正果,這足以說明飛升的源頭斷了。”
“我原以為龍族完成六次蛻鱗之後,便能飛升。”
“飛升是天道的規則,蛻鱗是龍族自己的心願。蛻鱗或許是原初之龍自己的想法,他認為龍族的進化方向應是化繁為簡,返璞歸真,然而這個過程與天道相悖,便成為了龍族的劫難。”
“天道可以給予扶持,代價便是龍族世世代代替天行道,誅群魔,濟蒼生。”
方衡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如此,龍族替天行道,為何會被視為魔修?”
“本座怎知?”厭殊冷笑道:“你去問仙帝,這是仙帝扣的帽子。直到隐龍淵罹受天譴之前,龍族一直是清修。天譴過後,魔修大舉入侵隐龍淵,本座接手這個爛攤子,不知不覺就被扣上了‘魔尊’的名号。”
“本座還想反問仙帝,他究竟有何居心?”
“……”
方衡無言以對。
他向來對與己無關的事情不太上心,若非牽扯到無憂谷,他也不會關注龍族的發展起源。
如若龍族在天譴來臨之前都是清修,仙帝當年屠戮隐龍淵滿門,的确師出無名。
……甚至,和趁火打劫的魔修沒有本質區别。
然而方衡轉念一想,又察覺到了緻命漏洞。
“可是,如果龍族之前都是清修,為何沒有龍族飛升成仙?龍族有此實力,本可以前往天庭。”
“誰稀罕天庭?”厭殊不以為意,“就算龍族想去天庭,也會被仙帝拒之門外。仙帝對龍族的恨似乎由來已久,否則也不會冒心魔之危,對龍族痛下殺手。”
方衡沒料到仙帝這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家夥居然也有個人情緒。
在他心裡,仙帝是公平公正的代名詞。
“仙帝和龍族之間究竟有何仇怨?”
“天下忌恨龍族的臭魚爛蝦多了去了,本座沒必要關心他們的想法。”
堂堂仙帝竟被厭殊視為臭魚爛蝦。
“本座不管仙帝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本座早晚會前往天庭,取他性命,為族人報仇雪恨。你不是在被仙帝追殺麼?本座正好幫你鏟除仙帝,永絕後患。”
“多謝尊上垂憐。”
方衡覺得厭殊這人的狡猾之處就在這裡,明知道他是仙帝派來的卧底,卻還能時時刻刻記得說場面話,裝出一無所知的模樣。
他的腹诽被厭殊的聲音打斷了。
“到了。”
“啊?”方衡不明所以,下一瞬,他感到身下的巨龍急劇俯沖,他不得不抱緊厭殊的身體,直至厭殊載着他平穩落地。
月色下,魔潮的正中心有如沙漠裡的綠洲,翠意盎然,螢火蟲紛飛,絲毫沒有被魔氣腐蝕的迹象。
方衡從龍背上跳下來,環顧四周,仔細觀察情況。
厭殊變為人形,摟住了他的腰。
方衡正要掙脫厭殊的懷抱,便聽見男人彎下腰來,湊在他耳畔勸道:“不可大意。”
說着,厭殊用視線示意他看向上方。
方衡擡起頭來,望向巨木的樹幹,頓時,屏氣凝神,瞳孔收縮。
一名渾身純白的少年被漆黑毒藤捆綁在樹幹之上,螢火蟲圍繞在他身側,光輝聖潔,美得不似凡人。
方衡見過不少美人。
他自己便是不世出的美人,然而眼前之人卻和他見過的所有美人不同,那是一種脫離人性的神聖,比起“人”、“妖”、“精怪”,更像是“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