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殊見他眼睛都要看直了,頓時醋意大發,責問道:“他比本座好看?”
“尊上遠不如他。”
“你喜歡這種類型?”厭殊不敢置信。“本座比他高大魁梧,比他英俊潇灑,他哪裡比得上本座?”
兩人之間即将爆發的争吵被少年的聲音打斷了。
“好久沒有見到活人了……”少年緩緩睜開眼睛,俯視着兩位不請自來的訪客,眼淚奪眶而出。
“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敢問閣下可是建木?”方衡試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認識我?”少年露出了一個欣喜的表情。“好高興……竟然還有人記得我……”
方衡看着少年身上的毒藤,猛然發現毒藤已經和少年融為一體。
事情恐怕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我好寂寞,我好寂寞啊。
——我好寂寞,我好寂寞……你為什麼不來陪我?
詭異的哭聲再度回響在方衡耳畔。
這真的是建木嗎?
真正的“神”,會露出如此邪性的模樣嗎?
“閣下……當真是建木?”方衡有些不确定。“亦或者說,閣下是寄生在建木身上的某種魔物?”
“寄生?”純白色的少年歪了歪脖子,“我就是我啊,我還能是誰……?”
少年燦爛地笑了笑,卻讓方衡感到了森森鬼氣。
漆黑的魔氣從少年身上擴散開來,霎時間腐蝕了萦繞在四周的螢火蟲。
蟲的屍體掉落在地,變成一滴滴黑水。
厭殊輕輕捏了捏方衡的手指。
方衡擡頭看他,果然,男人的臉上是少有的嚴肅。
這不是建木。
準确來說,這是被大魔寄生的建木。
能寄生上古神木的木屬性大魔,隻有一個備選。
——木魔獸。
“遠方的客人啊,來陪我做遊戲吧。”
少年粲然一笑,四周的景色急劇變換,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
黑霧深處,鬼哭聲此起彼伏,過于濃烈的魔氣讓方衡狠狠咳嗽起來。
“陪我玩吧,來,就像以前那樣……”
一片漆黑中,方衡感到厭殊緊緊攥住了他的手,生怕走他散。
這裡是元素之始魔的地盤,他沒有抵禦毒液腐蝕的能力,厭殊或許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想甩開厭殊的手,又不想在關鍵時刻被毒液腐蝕。
從感性的角度來說,他不想接受厭殊的任何恩惠;然而從理性的角度來說,他最好不要意氣用事,錯失繼續探索這個世界的機會。
對他而言,“死”不過意味着離開這個世界,提前返回原本的世界,但這個世界有故人的線索,他必須抽絲剝繭,直至找到對方的下落。
黑霧萦繞在四周,伸手不見五指。
“别怕,我在。”
厭殊的聲音在黑霧中顯得格外可靠。
方衡任由厭殊握着自己的手,隐忍不發,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謹慎應對,卻看見前方不遠處似乎有一絲光源。
他向前方走去,厭殊随着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見前方的黑霧散去,變成了一副美好的畫卷。
陽光下,靈禽靈獸圍繞在純白少年四周,歡聲笑語,載歌載舞。
“鳳凰,你們又來找我啦。”
少年張開懷抱,抱住了向他飛來的小鳥。
小鳳凰趴在少年懷裡,用腦袋溫馴地蹭了蹭少年的手掌心,少年慈愛地撫摸着小鳳凰,所有生靈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這是建木的記憶。”
方衡有些唏噓,曾經衆星拱月的主角,如今早已被新生代遺忘。
他試圖融入這幅畫卷,觸碰建木心中最美好的往昔,卻見畫面一轉,腳下的大地急劇震蕩。
他險些一個趔趄摔倒,所幸厭殊眼疾手快,把他緊緊護在了懷裡。
方衡扶着厭殊的肩膀,定了定神,便看見四周被飛沙走石籠罩。
好危險。
方衡心有餘悸。
“……謝謝。”
“道侶之間,何必如此客氣?”
——得寸進尺!
方衡無暇和厭殊鬥嘴,周遭的環境已經變得讓他無法分心。
四下裡,天崩地坼,風雲變色。
無數生靈随飓風消散,眨眼間,環繞在純白少年身側的飛禽走獸,竟已空空如也。
“你們去哪兒了……”少年焦急地踱步,四處尋找自己曾經的朋友。
“等等我,等等我,不要抛下我……”
“尊上,這是……”方衡本能地聯想到了一件至關重要之事。
“世界分裂。”厭殊和他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去了。“建木見證了世界分裂的全過程。”
并且,建木從此失去了曾經的朋友,變得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難怪建木會被寄生。”
漫長的孤寂足以讓這棵單純的神木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隻要木魔獸給他一點點虛僞的陪伴,他便會傻傻地上鈎。
“别大意,他故意讓我們看這些,必定是為了迷惑我們的心神。”
厭殊眉頭緊蹙,左手摟緊方衡的腰,右手拔出悲生,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等待着蟄伏的敵人。
然而厭殊并沒有等到敵人,他等到的,是一個比敵人更具威脅的故人。
失魂落魄的旅者走向純白的少年,臉上寫滿了茫然與疲憊。
他的相貌生得極為英俊,偏偏形容枯槁,仿佛已經流浪了許久。
方衡看着這張熟悉的臉,瞳孔微微收縮,渾身輕輕顫抖。
疲憊的旅者失魂落魄地重複着早已說過了無數次的話語。
“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黑發白衣的青年,身形瘦小,面容清麗,身上有蓮花的清香……”
男人伸手比到自己胸口,“他大概這麼高,你見過嗎?”
方衡心跳有如擂鼓,猛地掙脫厭殊的懷抱,向眼前的幻影追去。
“我在這裡,别走——”
厭殊試圖挽留,卻看見方衡一頭紮進了漆黑的魔潮深處,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