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亞,我當年就教過你,所有的行動都不會無緣無故産生。”
“你一定要來哥譚,是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還是有想來見的人?”
一瞬間,塞西莉亞被這句看似溫情脈脈的關心,實則内藏玄機的逼問,給驚得指尖發冷:
她哪裡是在關心我的行程……她是在想,我的舉止為何異常,進而在逼問我,會不會率領軍隊背叛她,有沒有同謀!
真奇怪,陡然被質疑忠心後,塞西莉亞竟然沒覺得難過,隻是漠然而疲倦地想,又來了,布魯茜,你又來這一套。你就真的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别人嗎?
她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卻沒能掙脫開布魯茜的懷抱,因為兩人的體型差和力量差,都太大了。
她被布魯茜完全壓制在懷裡的時候,從布魯茜的背後看去,甚至都看不見她的人影,隻能看見一隻素白纖細的手,從溺亡怨魂的頸側探出來,揮舞了幾下,在空中激起一片水紋後,就又被布魯茜扣着手腕捉了回去。
布魯茜的懷抱實在太緊、太用力了,讓塞西莉亞頗有些喘不過氣來,仿佛被什麼正在捕獵的大型猛獸給從頭到尾壓制住了似的,一根手指都不讓她亂動。
她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親密無間地擁抱過了,但塞西莉亞不喜歡這個姿勢。
就好像隻要她們還能這樣擁抱,塞西莉亞心底那一點微末的期望,能夠成真似的;就好像隻要她把心事掩藏得足夠好,就依然可以做布魯茜眼裡最可靠的、毫無私心的副手一樣。
——可她真的問心無愧嗎?她真的毫無私情嗎?
——她不遠萬裡,匆匆趕來對她的身體狀況尤為不利的哥譚,忍受着每呼吸一次,都仿佛有千萬把利刃在肺裡攪動的痛苦,難道真的不是為了“見什麼人”來的嗎?
這一刻,塞西莉亞竟感覺前所未有地難堪。
且這種難堪感,比她之前的那一跤,在大庭廣衆之下摔實了,都要令人惱羞成怒。
塞西莉亞掙脫未果,隻能就着這個被完全壓在布魯茜胸前的姿勢,斷斷續續擠出一番辯駁,并不斷試圖把自己掙紮出來:
“……布魯茜,你的疑心病真的越來越重了,這樣不好。”
“哥譚除了你,還有第二個活人嗎?”
塞西莉亞這番話,倒也不算冤枉布魯茜,因為布魯茜在她還是蝙蝠女俠的時候,就有一種“全世界隻有自己值得信任”的過分警惕:
她給所有的戰友,都準備了一套“失控後應該如何應對”的方案,把所有人的緻命弱點,都寫在了隻有自己才能查看的絕密檔案裡,在和任何人合作的時候,她都做好了随時被捅刀和捅對方一刀的準備。
塞西莉亞自然知道,在這份絕密檔案裡,自己也榜上有名。
沒辦法,布魯茜·韋恩就是這樣的人。塞西莉亞當年在檔案裡,發現自己的名字竟然排在第一列“極度危險”标紅分類的時候,就已經傷心過了,現在早就沒有了計較這些小事的力氣。
但塞西莉亞隻顧着從當下的窘況裡掙脫出來,卻忽視了一件絕對不能忽視的事情:
布魯茜·韋恩,不管是作為蝙蝠女俠還是溺亡怨魂,都是相當、相當聰明的存在。
她能夠以人類的身軀與力量,與無數具有超能力的人類和非人類抗衡,甚至最後還永遠都能戰勝,靠的難道僅僅隻有她那“不信任任何人”的作風嗎?
她精通十九種外語,在二十一歲的時候,就獲得犯罪學、法學、計算機、化學、工程學學位,甚至能以地球現有的科學技術水平,破解和使用外星入侵者的操作系統……這樣的人,自然具有從随口一句話裡,看見真相的能力!
于是下一秒,塞西莉亞就明顯感覺到,鉗制着自己的手緩緩放松,将她謹慎而克制地推了開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終于回到了正常人交流時的範疇。
但塞西莉亞在對上布魯茜僅剩的那隻美麗的鋼藍色眼睛時,她忽然覺得心跳如擂鼓,仿佛有什麼絕對不能大白于天日之下的秘密,要被無情地揭開了。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但這根本就不能阻擋布魯茜說出自己的推斷,因為布魯茜·韋恩就是這樣一個不信任任何人,更不會被任何人動搖決定的,堅定得近乎冷酷的可惡的家夥:
“我知道了,塞西莉亞,你是為我才回到哥譚的。”
——别說了。
“這更不對了,塞西莉亞。你是死水的副統帥,是我選定的繼承人。我的軍隊、我的财富、我對世界的權力都與你共享,你久居哥譚,隻會導緻權力的過分集中,不利于我們保護世界。”
——我根本沒想過這些。
“你明知如此,為什麼還要回來?我身上有什麼值得你圖謀的東西嗎?”
——你竟然還要追問?你一定要逼我不得不承認對你的愛,然後讓你,像你之前熟練地拒絕過所有人一樣,再名正言順又飽含憐憫地拒絕我、抛棄我、再也不見我嗎?!
塞西莉亞膝蓋發軟,手腳冰涼,面上更是失卻了所有的血色,仿佛她那可憐的一點靈魂,和更加可憐的、陰溝裡見不得光的感情,都要從這具命不久矣的軀殼裡飄飄蕩蕩,解離出去。
她以為自己會痛苦得尖叫出來,可到頭來,她竟然隻倔強地抿緊了雙唇,定定地望向面前的女子,什麼都沒說,就好像多說一句話,就會注定她的全盤落敗、潰不成軍。
溺亡怨魂用她僅剩的一隻眼睛,細緻地、審慎地觀察着塞西莉亞的反應,終于從塞西莉亞過分漫長的沉默裡,窺見了一點不一樣的意味,怔然道:
“你……”
溺亡怨魂的這句話沒能說完。
因為下一秒,從遙遠的高樓上,便傳來一連串震耳欲聾、驚天動地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