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全都是血。
地上,天花闆,牆壁上,全都被噴濺式濺射上去的血液給糊住了,裡面間或混雜着一點肉末,以及疑似骨髓和腦漿的白色半凝固糊糊,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不,可能連地獄裡都沒這麼可怕的場景。
在見到這幅堪比地獄的圖景後,隻要是個心智正常的人,就會感受到某種仿佛被非人類生物凝視的、深銘入骨的恐懼;哪怕是身經百戰的義警,也難免有那麼一瞬的動搖。
蝙蝠俠和貓女,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抵達戈登局長所在的公寓樓的。
周圍已經拉起了明黃色的警戒線,樓内所有的平民都被清了出去,二人破窗而入的那一瞬,貓女甚至都能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響,在這座靜得仿佛無人存活的大樓内激蕩起層層回音。
然後,他們就正對上了這幅地獄繪卷。
人的身體裡能有多少血?
這個問題,在小醜用他的血,塗滿了大半個樓道間後,就有解了——看來也不是很多,至少沒有不停死在小醜手裡的,無辜的哥譚市民流的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貓女的錯覺,她總覺得空氣裡除去有腥甜的血氣外,還額外有股隐隐約約的烹饪肉類的香氣。這香氣格外古怪,醇厚、肥美,濃香撲鼻,卻莫名令人反胃。
黑發綠眸的女子正在漫不經心地抛接着那把造型古怪的匕首玩耍。鋒銳的寒光上下紛飛,舞動出令人眼花缭亂的痕迹,卻半點不曾割傷她纖長蒼白的十指,就仿佛她把玩的,不是什麼能夠奪人性命的利器,而是路邊攤上随處可見的廉價兒童玩具。
和她優哉遊哉的态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曾經給哥譚帶來無數流血與紛争、動亂與死亡的,代号為“小醜”的男人,已經被切斷了大半邊的脖頸,生死不明地卧在地上。
蝙蝠俠本來應該第一時間解除這位不速之客的武裝的。
但他剛剛落在她面前,甚至還沒開口說話,黑發綠眸的女子便滿含期盼地擡起頭來望向他,一句未成形的呼喚都湧到了她的唇邊。蝙蝠俠甚至可以從這雙眼睛裡,看到蓬勃的火光與星辰乍放光彩,照徹永夜如白晝,看到百花盛開姹紫嫣紅,将原本毫無生機的死地點綴得生機盎然——
然後,尚未說出口的話語,飽含希望與愛意的眼神,在她看清楚來者的身份之後,便齊齊熄滅了下去,不再有半點明亮。
也正是在這一刻,蝙蝠俠明白貓女的意思了。
這是何等充滿絕望又滿盈希望的眼神。古往今來,所有在自我毀滅與毀滅他人的懸崖邊緣掙紮求生的人,應該都有這樣的神情吧?
但和絕大多數人不同的是,這家夥明顯将自己全部的生機與希望,都綁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她必然深愛此人,所以她才會有那樣忠誠的、熱忱的眼神。
她必然追随此人,所以她才會有這般殉道者的姿态。
在這樣一個離毀滅隻有一步之遙的人面前,你真的很難再以教訓的口吻,對她說些什麼,因為一個搞不好,這家夥就會變成第二個小醜。
于是,在蝙蝠俠開口的前一瞬,已經十分了解此人什麼尿性的貓女當機立斷給了他一肘子,把這家夥所有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都堵了回去,這才對面前的女子笑了笑,極力展示自己的友善:
“多謝,幫大忙了。你沒受傷吧?”
塞西莉亞定定地凝視了貓女好一會兒,才古怪地笑了一下。
就好像一個貓貓狂熱愛好者,在無數次對上天祈禱“天降一隻小貓咪給我養吧”,結果某天早上一開門,卻在家門口見到了一條油光水滑卻無家可歸的狗一樣。所得非所求,所見非所愛,但又能怎麼辦呢?又不能因為這點小破事就毀滅世界,隻能繼續湊合着了:
“……我很好,西爾維娅。”①
貓女愣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這位不速之客好像是在叫自己。
但是這更不對了吧?
一個能夠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把哥譚的地下勢力分布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的聰明人,一個甚至能夠在蝙蝠俠和哥譚警方都一籌莫展的時候,就能夠摸清楚小醜的動向,并把他的犯罪計劃給扼殺在搖籃裡的家夥,難道打聽不到她的姓名?
還是說,她已經離懸崖隻有一步之遙,手甚至都扒在了懸崖邊上,還在不斷下滑,于是便隻能用這種“執着于舊事和舊人”的辦法,宛如攀住一根随時都會斷裂的蛛絲那樣,勉強維持着自己僅剩的神智?
在想明白這一點的那一刻,貓女之前便隐隐約約感受到過的,那種“她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的錯位感便愈發強烈了,于是她試探道:
“但是我不叫西爾維娅,我叫賽琳娜。”
塞西莉亞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