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選妃塵埃落定,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連着好幾天陰雨,将落選的人心情襯得越發低落。
淳于曼坐在窗邊的榻上發呆。
天空仿佛被一層厚重的灰紗籠罩,烏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起來,像極了她未來的日子。
她父親是武将,對于能練武殺敵承自己衣缽的兒子更為器重,對于幾個女兒本就不鹹不淡的,淳于曼的母親雖是正室夫人,卻是父親發家前娶的糟糠之妻,在父親眼裡已是人老珠黃,人也木讷,本就不受待見,淳于曼的日子,較幾個異母妹妹更是不如。
眼看就要被父親的姬妾吹枕邊風将其随意婚配,她好一通周旋才得以參加選妃,可以說是将全部的未來都壓在了選妃上。
可惜最終還是落敗。
突然,一道刺眼的閃光自天際劈落,一瞬間将整個世界照得極亮,随之而來的一聲震耳雷聲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緊接着又是幾道閃電雷鳴,像是将昏暗的天幕撕裂了一般,瓢潑大雨瞬間傾瀉而下,雨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似要将所及的一切沖刷幹淨。
她小時候是害怕打雷的,然而哭鬧會被訓斥,瑟縮會被嘲笑,所以她後來自己慢慢克服了。
現在看着閃電,甚至還有閑心欣賞一番。
看了會兒雷,餘光瞥見一滿臉橫肉的矮胖仆婦從回廊那頭走了過來,是父親寵姬房裡的。
淳于曼眉頭一皺。
落選之後的這幾日,她已經明裡暗裡地受了好些奚落嘲笑。比如特地叫她去彈琴助興,卻全程都在自顧自地嬉笑打鬧,到最後還要評價一句說她的琴藝果然有待精進;又或者一起吃飯時,會有人夾起來雞腿說什麼“還以為會是鳳凰呢”。
這仆婦定然又是來找她麻煩的。
不一會兒,果然見到那仆婦帶了一腳的泥水踏進了她的房裡。
“女郎,大人讓您去庖屋替如夫人炖碗雞湯。”
淳于曼挑眉:“怎麼?你們這些下人是死絕了不成?”
仆婦聽她這麼說也不惱,帶着些看好戲的神情回複道:“先前夫人生病時女郎親手為夫人炖過雞湯,如夫人如今有孕也想嘗嘗女郎的手藝,大人也想讓女郎盡盡孝心。”
“我為母親炖湯是盡孝,為她炖算什麼?”淳于曼恨恨道:“娼妓出身,隻是受了父親些寵愛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女郎莫要說得這麼難聽。”
“我偏要說,我還覺得說得不夠難聽呢!”反正她乖巧順從境遇也不會有絲毫變化,還不如直接發洩出來。
她還想開口再罵,卻見回廊上母親的侍女也小跑着過了來,不用說,定然是來勸她聽話的。
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反抗瞬間沒了意思,連火也發不出來了。不等侍女過來,她自己拿了傘,出了屋。
路過母親屋子,她從門口往屋内瞥了一眼,見她果然又在縫小襖子。
給誰縫的自不必說。
她早年便靠給人縫補漿洗填補家用,一雙手短大粗糙,四十不到一雙眼睛已經不是很靈光,手上的針線用起來有些吃力,但她還是整日都在做這些事情。
她自小便教導淳于曼身為女子應當柔順不争,尤其她還仰仗父親給她選個好夫婿,自然也該像其他妹妹那樣努力讨父親歡心。
然而如她自己明明已經讨好到這個地步了,也并沒換得來什麼東西。
難道父親不念舊情是因為她的身段放得還不夠低嗎?
父親的幾個年輕小妾明明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她們的孩子們也不用。
淳于曼時常會想:難道她與母親天生就低人一等嗎?
她不服。
隻是再不服氣,有時候也許隻得認命。
她快步走過母親屋門,沒有讓她發現,而後穿過雨幕,朝着庖屋走去。
果然,雞還是活的,好幾隻在雞籠裡咯咯直叫,精神得很。
淳于曼冷笑道:“這個月我跟你們一塊兒領工錢算了。”
雞籠旁的小丫頭為難道:“如夫人說,女郎比我們會挑,還讓我們不要給女郎幫倒忙。”
淳于曼翻了個白眼,呼出了一口濁氣。
她父親是從府衙裡的小兵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她小時候家中并不寬裕,所以她自小便幫着母親忙家務,抓雞殺雞其實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