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撸起袖子,手伸進雞籠,其中一隻沒撲騰幾下便被死死鉗住了翅膀,菜刀一割脖子,血慢慢放出來,那雞便慢慢失去了生機。
淨手、處理食材、入鍋、慢炖,接下來就是慢慢等待。
要不要……幹脆加些什麼東西進去?她一了百了,還能拉幾個墊背的。
雞湯在火上咕噜咕噜,香氣開始慢慢在整個小屋子裡彌漫。
淳于曼仍在天人交戰,方才叫她過來的仆婦又出現在了門口。隻是這次滿臉堆笑,語氣也恭恭敬敬的:“府上有貴客登門,說是來找女郎的,女郎也快去前廳吧,莫要讓貴客久等。”
“貴客?找我?”她平日裡不怎麼能外出,先前能去酒樓隔壁彈琴給太子聽,是因為那酒樓的掌櫃恰好是母親的舊識,她跟母親軟磨硬泡了許久,才好歹搭上這條線,又買通了府上好幾個仆婦小厮,才得以在合适的時機制造一場偶遇。
她哪裡會認識什麼能讓這仆婦變得如此谄媚的貴客?這貴客還在這大雨天的特地登門來找她。
她擔心又是父親的哪個姬妾想要尋她開心,便想回絕:“什麼貴客?父親讓我炖湯,可不好耽誤。”
仆婦臉上堆笑,道:“是未來的代王妃,廣陽國來的月華翁主。女郎快去吧,如夫人她們也都已經在前廳等着了。”
淳于曼心中疑惑,卻也解了圍裙,出了庖屋,向着前廳走去。
今日,是鄭欽雲舉家流放的日子。
先前鄭夫人一人得道,鄭家雞犬升天,此番遭受牽連,或許也不算無辜。
隻是姜望舒與鄭欽雲相識一場,姜望舒着實有些不忍,便在路上等着,收拾了些路上用的東西給她,又幫她打點了一番。
送别了鄭欽雲,姜望舒心中有些發堵,便在雨中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會兒。
走着走着,路過一座挂着“淳于府”匾額的宅子,便想起來了先前淳于曼塞到她手裡的那塊小金錠,當時莫名其妙拿人手短,如今既然經過了,不如進去也給她回點什麼。她翻了翻身上,正巧翻出來一枚還不錯的玉佩,于是自信登門。
原本這種小女兒家私下裡相互拜訪也沒什麼,門口的小厮進去通報一聲,随便開個門就進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卻沒想到她不光被很正式地迎進了正廳,府中女眷還幾乎都出來迎接寒暄了,臉上皆是谄媚讨好,被一圈假惺惺的笑容包圍着,姜望舒心中有些抵觸。
如今太子出使前途未蔔,梁王被廢鄭家倒台,齊王整日花天酒地不思進取,剩下的堪用的皇子隻剩下代王和趙王。這二位皆是宮人之子。代王是鄭夫人養子,卻未被牽連,還被賜婚身負祥瑞的姜望舒,看起來确實前途無量。
她作為将來的代王妃,自然便成了被巴結的對象。
道理她都懂,隻是這家女眷,這膚淺的巴結方式,給她的感覺像是猛然被灌了一口劣酒,猝不及防又刺鼻嗆人。
淳于曼,記得是衛尉之女?
衛尉,主官宮門守衛的武官,麾下兵士雖身手不凡,但都是平民出身。衛尉雖也是九卿之一,但在當朝地位較為邊緣,若無戰功,基本到這個位置就到頭了,所以地位不及負責宮殿守衛、多由皇帝心腹擔任的郎中令。
雖是如此,但其實也挺重要的……比如若是要謀反,封鎖宮門便能占得先機。
雖然她并不打算謀反,但搞好關系總是沒錯的,萬一呢。
是以,她也開始臉上堆笑,跟她們聊些有的沒的。
半晌,淳于曼姗姗來遲,頭上不易察覺的地方,還插了一根雞毛。
其實姜望舒與淳于曼也就幾面之緣,兩人并不熟絡,但姜望舒發現,淳于曼跟她家那些個女眷似乎更不熟,氣氛很是微妙。
好奇心占據上風,姜望舒親昵地湊到了淳于曼身邊,幫她将頭上的雞毛摘了下來,笑道:“怎麼,你這是知道我要來,還特地下廚給我炖雞湯去了不成?”
淳于曼雖不知道她的來意,但見她如此,自然接道:“正是,現在還在小火炖着呢,待會兒叫仆婦端上來,給你嘗嘗。”
姜望舒望了一眼坐在當中,穿得花枝招展、小腹隆起、此刻笑容變得有些僵的那位女子,心中猜了個七七八八。
自此之後,姜望舒時不時就會去找淳于曼玩,姜朔看在眼裡,心中總有些忐忑。
自姜望舒的婚事定下來之後,他與葉清歡的共同話題明顯多了許多。兩人湊在一起就忍不住要蛐蛐一下代王,因為兩人都覺得這人氣質陰沉目光狠厲,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
如今姜望舒主動結交衛尉之女,這讓姜朔心中更是警鈴大作。
衛尉,主管宮門守衛,若是要兵變,定然是要首先收買的對象之一。
先前代王早早去了封地,一直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姜朔不知道他那是不是做戲,然而現在這形勢對他如此有利,就算先前是真的不争,現在怕是也受不了誘惑。
然而朝中形勢多變,正如選妃開始時梁王還是大熱門,選妃結束一整個鄭家都被連根拔起,如今形勢有利也代表不了什麼。可若是欲望被點燃了,便很難再滅掉了,要是以後形勢不利……
他心中擔憂,去問了姜望舒,自然沒問出來個所以然來,又隻能去找葉姑娘蛐蛐代王。
葉清歡聽完他的分析,心中下定了決心。
她,要将墓裡發生過的事情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