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我不笑話你了。”

程靖又輕哼了一聲。他知道魯陽公主的心機深沉手段高明，不然也不會從一個占盡劣勢的異族和親公主一路見招拆招、步步為營，成為了單于的正妻，還将有一半大晟血統的兒子也扶上了北狄的單于之位。所以她說可以，肯定就可以。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要詢問她是怎麼想的。畢竟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人千慮必有一得，他雖可以為她那一失兜底，但最好還是從根本上杜絕意外。

于是他開口道：“可為何要以身犯險？這邊的情況已經探查清楚，大晟的使團也已經安全到達，殿下與他們私下合作便好，何必光明正大地跑到敵營裡晃悠。”

魯陽公主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她愉悅一笑，道：“去那幫莽夫面前耍耍威風。我坐上這個位置，就是要耍威風的。”

程靖：“……”

“此外，那幫莽夫也是滿腦子隻有打打殺殺，要麼赢，要麼死，如你所說，昆泰那小子能将這幫莽夫帶這麼遠，還是有些本事的。不過這也是極限了。他能用什麼‘一統北狄，稱霸天下’之類的說辭鼓動他們暫時隐忍跟着他一路向西，可是出生入死這麼久，好不容易建好了王庭，到最後他們自立的單于還是隻能一味的忍氣吞聲，你覺得他們還能再忍下去嗎？”

魯陽公主悠哉地喝了一口茶，繼續道：“我們隻要去他們帳中露個臉耍耍威風，便能讓他們本就不牢固的聯盟生出更大的嫌隙，若還是不夠，便再推波助瀾一把，總能讓他們内鬥。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消耗他們實力，豈不妙哉。”

程靖聽完，心中不知第幾次生出了“天資聰穎就是好啊”的羨慕來。若讓她來習武，成就怕是遠高于自己吧？不過她有治國安邦之才，若是男兒身，能坐上皇位似乎更合适。而現在作為和親公主，幫助大晟穩住了北狄，讓大晟百姓遠離戰火，讓北狄百姓安居樂業，也是功德一件。天資聰穎就是好啊。

昆泰是阿爾泰的哥哥，阿爾泰即位之後昆泰就一直不服氣，加之北狄本身就有一批不願被漢化保守派，他們從早年起就處處與魯陽公主對着幹，阿爾泰即位後更是謀劃着要玉石俱焚。昆泰深知以他們的實力，硬碰硬毫無勝算，于是借機加以遊說，将他們都暫時收入了麾下。

這些人以開疆拓土為名要阿爾泰派他們去西部，阿爾泰與一些大臣當時擔心養虎為患，堅決反對，魯陽公主卻說服了阿爾泰同意他們的請求。

程靖當時隻以為她是為了大晟有意分裂北狄，卻沒想到還有後招。

“你當時放他們走，就是為了今天嗎？可若是昆泰并未急于求娶大晟公主，而是坐穩了單于之位慢慢發展，到時真的威脅到阿爾泰，進而威脅大晟了怎麼辦？”

“說實話，我也沒料到昆泰會如此急切地求娶大晟公主。不過他們上下心不齊是顯而易見的，他能慢慢發展，我也能慢慢分化。要離間一群莽夫可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如今這樣，倒是更省事了。”

就在此時，侍女過來通報，魯陽公主點點頭，方才牧民打扮的男人便進了來。

他将昆泰那邊如何接待大晟使團、打死了猛虎的烏屠力如何沖撞了使團，使團的舌人又是如何當街擊敗了烏屠力等事都詳細說與了魯陽公主聽。魯陽公主點點頭，牧民行禮退了出去。

魯陽公主一笑：“果然，昆泰求娶大晟公主一事，也讓那群莽夫頗為不滿。”

“既然如此，那為何他還要如此急切地找大晟和親呢？”

“昆泰原本就忌憚我大晟公主的身份，又一直覺得是阿爾泰奪走了他的單于之位，心中咽不下這口氣，又還年輕氣盛，做事多少有些急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奪回屬于他的單于位，還想要建功立業，像哈恪單于那樣成為北狄傳說中的英雄。但即便再急切，他也不敢輕易發動戰争攻打我們，因為我們的實力比他強上許多，就算不考慮大晟那邊可能會有的動作，光是與我們全力對戰勝算也就最多三七開，更别說到時若真的開戰，大晟肯定也不會放過削弱北狄的機會。所以，如果想要對我們開戰，他必須先要穩住大晟。穩住大晟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和親。若雙方交戰時大晟真想趟這渾水，為了制衡，也有可能幫助弱的一方，加大兩邊的消耗。但阿爾泰畢竟有一半的中原血統，大晟幫阿爾泰的可能性也不小。所以保險起見，就是他也與大晟和親，到時大晟幫他們的可能性便會大許多。”

“那要是北狄内亂時大晟隻坐山觀虎鬥，等到分出勝負之後再來個黃雀在後，一舉殲滅北狄呢？”

“就氣候來說，大晟打不了持久戰，隻要一入冬北狄就會占盡優勢。況且北狄幅員遼闊，大晟沒有能力将北狄滅國。隻要休整一段時間，便可東山再起。而以我對公孫邃的了解，無法全滅北狄，他就會一直在這上面消耗，到時影響内政，反而會給北狄可乘之機。”

魯陽公主捏了捏眉心，這麼多年過去，一提到公孫邃這麼個一無是處空有野心的亂臣賊子，依舊覺得頭疼惡心。

她一直關注着昆泰這邊的動向，在得知公孫邃竟讓太子親自出使之後，她便想出了反擊公孫邃的計劃。

按照她原先的計劃，太子出使不利，隻能與她合作。北狄刺殺公主，大晟必會出兵，到時太子便會自請挂帥出征，這顯然找死的行為公孫邃自然欣然應允。到時她再以讨伐叛賊為由派兵征讨南王庭。大晟派兵不會少，且擅長陣地戰，對戰北狄有劣勢是因為過于不靈活且不熟悉地形環境。而她到時隻需要派出很少的騎兵，與大晟的步兵打配合，誘敵深入再甕中捉鼈，輕易便能将這幫人一網打盡。

如此，她鏟除了異己，又強化了自己和兒子在北狄的聲望。太子在朝中也有了聲望，更有了将老皇帝罪行公之于衆的動機與籌碼，這樣她的私仇也了了。

現在太子不中用，倒殺出來個葉姑娘，最後發展成如今局面，若是事态往最好的方向發展，那她清除逆黨要付出的代價反而更小了。可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魯陽公主放下手中的牛乳茶，理了理頭發，又補了些口脂，而後對程靖一笑：“走吧，随我收拾逆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