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巧兒曾經信了風合景的說辭,信了這人隻是單純在思索“謝延”的“謝”,與他的關聯。
但那少年的眼眸裡,分明還有許多認真,他甚至會責怪自己沒能保護好溫曉,會因此内疚,甚至會因此沖動。
所以白巧兒不願讓風合景繼續接觸溫曉,她同樣也不願意溫曉繼續承風合景之惠,接近風合景這性子的人,對溫曉有害無益。
沉朦一直在看着白巧兒。
她是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哪怕這時候對方根本沒開口。
“所以你不單單是擔憂風合景的性命。”
“對。”白巧兒垂眸看着地面,又看着溫曉,那人順着她的視線回望,黑眸墨色如霧,說不上來是在傷痛還是在探查。
早在城郊客棧初見時,白巧兒就知道溫曉長得極為驚豔,自他進門整個客棧的人都為之一震,隻覺是天邊明月垂落人間。
青年龍章鳳姿,眉如山水色如花,薄唇一抿既是疏離也是瑰麗。
而那藏在金玉皮囊下隐約可見的随性克制,哪怕如今虛弱躺着,也令他望過來的眼眸似潛藏一彎清水。
他這樣子,是許多女孩都喜歡的類型。
白巧兒收回視線,一字一句說道:“我會代替阿景接過仙草,給他敷上。如果阿景沒找到仙草,那就由我來找。”
沉朦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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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曉見到白巧兒匆匆離去的白色倩影,随後沉朦拉了個坐墊,坐在他身側。
“白姑娘是去找他了嗎?”
溫曉啞着嗓子問她。
“是。”
沉朦簡短回複。
溫曉聽着她的語調不由一愣。
這語調不似常人,倒像剛學他族語言的外人。
溫曉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思,他隻能斟酌着繼續問:“他遇到危險了?”
“或許。”
沉朦眺望遠方。
遠處似有群鳥飛騰,激起枝葉顫顫。此處名為夏鏡,但氣候卻不像夏天,反而有些過涼。等了約一個時辰,等到圓月被厚厚雲層吞噬,天色暗了幾分,沉朦升起的篝火被突兀襲來的妖風吹得歪扭,也将他們的背影吹得張牙舞爪,似野獸潛伏。
溫曉閉了閉眼。
他又睜開,也不出聲,安靜地望向後方看沉朦的背影。
背影裡,蓦然多了一雙雙銳利的綠色眼瞳。
狼群嘶吼躍起,跳出藏身的灌木,圍着衆人哈氣弓腰。
統共約二十來隻狼,應該是白巧兒灑下的藥粉起了效果,它們哪怕餓極了也隻敢在外圍繞着圈恐吓。
沉朦面色如常,“不過是些尋常野獸,吸食再多的靈氣也化不了形。”
溫曉聞言忍不住側眸看她一眼。
難得見她說這麼多話。
沉朦的武器不是靈劍,她排開袖中符箓,半阖着眉眼,任由厚重劉海擋去她所有心思。
沉朦啟唇,默念着咒詞,張張符箓騰空,在半空中紅色紋路蜿蜒而下,直指腳下土壤。
溫曉莫名覺得自己身邊空氣一窒,不知是被什麼包裹了起來。
狼群試探地發起進攻,很可惜,它們的一次次進攻皆被空氣擋了下來,就像撞到一堵看不見的牆。
一張張符箓萦繞沉朦,女子結着複雜手印,最後将手按在地上,低喝道:“起!”
鮮紅火焰從地面冒出,火舌舔舐符箓,将那符箓化為灰燼,最後随着細小灰燼掉落,一道看不見的靈氣猛地自沉朦向外蕩開,将圍着溫曉等人的二十來隻狼震出一裡開外。
結實的□□摔落遠處地面,“砰砰”聲接二連三。
遠遠地,卻此起彼伏響起更多的狼嚎。許多本來在休息的侍衛紛紛被驚醒,面如菜色地聚在一塊,一個個高大的身軀甚至開始發抖。
他們定在後悔随溫曉來這一趟。
這震天的狼嚎驚醒的遠不止侍衛,在森林更深處,甚至夏鏡入口小徑内,越來越多的各色獸瞳亮起,如一盞盞照引死亡的燈籠,飽含饑餓看向這一行人。
溫曉忍不住支起身子側頭,他的額間又冒出細密冷汗,隐約感覺心髒跳得異常,也不知道是疼得還是慌得,腦海裡還一片昏沉的喧鬧。
“東面。”溫曉喑啞着開口。
沉朦垂眸看他。
“東面有狼王的動靜。”
沉朦定睛看了他好一陣,直到周邊又冒出無數雙滲人獸瞳,才再次閉上眼。
狼王的嚎叫似在呼喚夥伴,聲音也更為洪亮,甚至多了一絲類人的情感。
沉朦果斷又扔出一堆符箓,黃色的薄紙上空白且幹淨,在空中維持着被扔出散開的模樣。
地火侵上,舔舐符箓。
與此同時,陣陣白煙從幾裡開外襲來,卷過無數獸瞳,讓那些不知名的野獸發出聲聲不甘的嚎叫,退回巢穴。
一股極具威壓的氣息慢慢地,追在白煙後邊籠住整個夏鏡入口。
沉朦結印的手明顯一頓,她久違地嗅到同類的氣息。
“哒、哒。”
沉重的腳步聲襲來,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地動山搖。
白煙散盡,緩慢露出腳步聲的主人,一脖頸上是狼頭的人類。
它身高七尺,身型卻極為龐大,粗略看起碼有四個沉朦那般粗壯。它喘着粗氣,獸瞳是極為鋒利的冷綠色,穿着獸皮布滿青筋的粗壯手臂上,拎着一把有兩人寬的樹樁。
“它快化形了。”
顧鶴白掙紮地站起身,他在先前和惡鬼纏鬥時,不慎傷了半邊肩膀。
顧鶴白的聲音沙啞,卻不忘用另外一隻完好的手抽出靈劍,“沉姑娘小心,這野獸吸食羅仙鏡天地靈氣,修為恐在你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