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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鏡之外的崂山主峰,君秉文飛在半空迎着厚重黑雲,清晰見到裡邊萦繞着的十八道天雷,瞳孔猛然一縮。
“天劫——”
是了,這并非是他當初和妻子在海淵放出的天雷,而是,真正的天劫。
由修真者内府凝起金丹,招來的十八道天劫。
那預想中的天雷遲遲未曾降下,黑雲裡雷電盤虬蜿蜒,将地上數千具木偶屍體,與經不住天劫威壓、崩潰成玉石到處滾落的金玉殿,映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可笑。
數百秒後,雷雲消散,雨聲漸稀,輕柔将新葉擦拭、為萬物梳妝。
無論是朝露峰天池、還是主峰,亦或者其他山峰、山腳處,幾千上萬道目光驚慌不定,屏息靜待。
一道日光,緩緩從厚重雲層後透下,漸漸的,這光更甚,跳出了雲海,露出了全容。
它将西面白雲染紅,為樹柏挂上紅霜,驅散世間所有邪靈氣息。
傍晚的夕陽,在一場空前暴雨後,轟轟烈烈地來了。
朝露峰上、主峰殿内、各處山峰、各山山腳,爆發出陣陣劫後餘生的喜悅。
王翰被擠在人群裡,他皺着眉嗅着明顯清新許多的空氣,略微沉吟,又走向與人群相反的道路。
而在他身側,衆人皆慶幸這一場烏龍,既嘲笑君家小題大做、唾棄自己先前的跪拜,又歡天喜地迎接落日,仿佛将要參與另一場盛宴。
唯獨君秉文,他自半空落下,面上是晚陽也融不盡的森冷寒意。
“君家三千具木偶、君家積攢上百年的靈氣,君家曆經五百年風雨的金玉堂,竟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天劫盡損……
“玄天宗?落敗宗門?很好、很好。”
君秉文想起早在前陣子就失去控制的羅仙鏡,又想到連續失蹤兩次的玄天宗弟子,面色鐵青目光陰翳,終究是在君家衆人圍上時,将聲音裡的真切恨意從牙縫擠出。
“我要将你們,煉作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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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曉躲在主殿角落裡,額間冒着虛汗,将手心緩慢收回衣袖中。
他的眼前閃爍過諸多畫面,有天雷擊中主殿、他與青澤死在碎石下的;有天雷擊潰了山摧毀了海,整個南域一片汪洋的。
還有些黑沉沉的,少年的眼瞳在塵土與雨幕中倏忽急逝,滿地皆是血色的。
先前那道應和王翰“天劫”的聲音倒沒再出現,也讓溫曉一時分不清這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妄。
随着夕陽攀上宮殿,人群帶着喜悅散去,他掌心的鏡紋終于再次沉寂。而他擡頭松氣時,一柄冰冷利刃穿過他的衣領,抵在他下巴處。
溫曉緩緩擡眸。
青澤早早被控制住,幾名與君家仆役服飾有較大差異的青年将他壓住,堵着嘴。而站在溫曉身前,迎着金紅日光拔出劍刃的是一名少女。
她穿着繁複的鵝黃色羅裙,長發落至腰間,伸出劍刃的那隻手衣袂飄飄。她端着笑意,眼尾落了一粒黑痣,眸子卻如雪山冰涼。
“你就是謝延?”
少女向前走了兩步,在青澤驚恐的目光裡,将那柄雪白劍刃又暧昧地向上挑了挑,滾過溫曉唇鼻,滑至他眉心。
“長得倒是不錯,可惜,”少女揚起嫣紅薄唇,笑了下,“是個廢物。”
溫曉眼睫微垂,定定望着眼前這少女。
他不認識這人,但他明白,這人肯定是從中州下來曆練的弟子。
“聽說,就是你與玄天宗的人很是熟絡?怎麼,你拉着這張臉去服侍他們了?讓我想想,你去取悅了誰?”
少女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她歪着腦袋,嬌俏地問溫曉:“白巧兒?顧鶴白?還是……跟在白巧兒身邊那隻野兔妖?”
“嗯?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我都猜錯了?”
少女狀似驚訝,捂着紅唇滿臉疑惑。
“總不至于是玄天宗的外門弟子吧?我可聽說那人來自下九重哦,他叫圖什麼來着?他身世可跟你一樣差勁,你的眼光不會這麼差吧?”
少女貼近了溫曉,皺起眉低喃着:“不應該呀,你這張臉去了中州,怎麼着也能進花魁院的,怎麼這麼想不開,偏生跟玄天宗扯上關系呢?”
“閣下這是何意?”
溫曉靠在牆邊,避開少女的調笑,他隻覺眉心涼意侵入骨肉,整個人都似被凍僵。
少女瞟他一眼,百無聊賴收了冷劍,朝身後揮手:“原來是個沒眼睛的。算了,把他帶上吧,君家主可等了許久。”
少女帶來的人頓時圍住溫曉,一左一右将他同青澤一樣押起來,空曠主殿内,竟是不知何時,除了溫曉與這些人就再無旁人。
不,殿外有人迎着夕陽過來了。
溫曉低頭,他見到遠遠的殿門外映入了一道道拉伸的影子,一聲清脆聲音橫穿進殿:“莫止川,你在做什麼?”
“呀。”少女假裝驚訝回過頭,“白巧兒。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