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終究還是拜入了楚塵染門下,記個挂名。他擔憂自己不在,雪家那幾位怕是趁虛而入,傷了他師尊,因此僅僅在橫渠小住,多數日子回來陪着君閻解悶。
楚塵染對此樂見其成,總是在他離去時讓他幫忙稍上兩瓶丹藥,叮囑君閻服用。
可就算是瑤天的丹藥,也隻能延緩君閻的衰敗。不到半年的時間,他滿頭青絲由兩鬓斑白變為花白,再到全白,與他年輕的相貌一襯,竟有種鶴發童顔的仙氣。
雪家的雜役在暗地說,這是沾染仙緣,要回天上去當神仙了。
一日莫離從橫渠回來時,君閻正躺在院裡的躺椅上曬太陽,白發與他毫無血色的唇襯的他像個白瓷做的娃娃,稍微用點力氣便要碎掉了。
聽見來人的動靜,君閻懶懶睜開眼,瞧見是莫離,眼便帶了些笑意。朱雀宮靈物衆多,楚塵染從不吝啬,借着君閻從前在瑤天的私藏,半年下來竟将莫離喂的長高了不少,如今像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君閻含笑看着他,喚他來身側坐下,聽着他講述橫渠的趣事。
莫離依言坐下,說起他在史實書上看見朱雀祖神,長的與君閻有三分相似,或許就是楚塵染和孟齊賀說的那位故人。
君閻來了點興緻,長睫顫動,問道:“書上是怎麼寫這位神仙的?”
“君閻,字曜離,生年不詳,隕落于三千三百二十八年前,為初代四聖朱雀轉世,朱雀一族祖神。
朱雀祖神掌‘南明離火’,司殺伐、鎮輪回,曾以一劍平四海兇獸,被尊為“萬火之祖”。
朱雀祖神在世七千年,南方無戰亂,魔族退居百裡,妖界與人互不侵犯。
……
……後重傷白虎青龍玄武三聖,墜入無象,生死不明,南方星宿暗淡,已然身隕。
此後再無朱雀。
可歎!可惜!”
書本上不過短短幾行字,便将那人的一生概括。旁邊附了一張小像,畫中少年外貌定格在十六七歲,容貌極盛,膚色蒼白如冷玉,唇色淡如櫻瓣。
畫中人未束冠,長發以赤金絲帶半绾,碎發垂落肩側,眉眼如淬了霜雪的刃,淩厲卻含三分未褪的少年意氣。眼尾上挑,睫毛濃密如鴉羽,左眼下一點朱砂小痣,平添妖冶。
身着赤紅朱雀官服,衣擺繡暗金色流火紋,腰間懸白玉朱雀佩,衣袂如焰,神威不怒自凜。
“果真是個才情絕豔的神仙啊 。”君閻感概着,宛如聽着别人的故事。
“橫渠的弟子都很崇拜這位神仙,他們說,他們是聽着四聖的故事長大的。”莫離道。
君閻笑笑,問道:“他可不是什麼好人,他當年堕魔重傷三聖,差點讓玄武祖神隕落,我聽瑤天的小仙說,三聖的族人罵了他一千多年,這些年才稍有改觀。”
“沒有。師父你是從哪聽到的閑言碎語?”莫離問道。
君閻仔細想想,不太确定,說:“好像是夢中?我也不大記得了。”
回想的太累,湧上些倦意,君閻纖長的睫毛扇動得越來越慢,漸漸停住,在躺椅上睡去。
莫離替他蓋好身上的薄毯,陽光下他的肌膚幾乎白到透明,不帶半分血色。莫離握住他冰涼的手,緩緩給他輸送着混沌之力修補着他的魂魄,小聲喃喃道:“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院外傳來說話的聲音,雪如月聒噪的聲音傳進院内,君閻似有所感,在睡夢中無意蹙眉。
莫離在他耳畔施加橫渠學來的法術,隔絕一切聲音。雪如月走進院内,看見莫離也在,毫不客氣的說:“什麼進了橫渠,有了仙緣,也就是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戀家犬,隔三差五的往屋裡跑,這麼大年紀還沒斷奶呢?”
莫離冷冷看了他一眼,雪如月并不畏懼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孩,繼續說:“你馬上就是喪家之犬了,雪浦月這個病秧子活不了多少時日,等他一死……”
話還未說完,莫離不知何時閃到他的面前,找準雪如月的嘴狠狠一拳打去。雪浦月一個好歹有些修為的人,被這下重擊抽翻在地,還沒等他緩過神來,雨點般的拳頭落下,每一拳都直擊要害。
“你才去死!”莫離恨聲說道,直到把雪如月打到半死,莫離才停下揮拳的動作,一腳把人踹到路邊的草裡。
雪如月的話無疑擊中他最擔憂的事,他嫌棄擦淨手上的血迹,煩躁極了。
以他目前的修為打不開無象,沒辦法将師父帶回無象,隻得靠輸送混沌之力的方式幫師父恢複魂力。雖有效用,可禁不住君閻先前透支魂力,底子虧空,而後又不肯溫養,屢次強行運轉離火,說到底,還是他心病所緻。
“再等等我,等等我,師尊。”莫離喃喃道,他緊握君閻蒼白的手,不願放開。
楚塵染又何嘗不為這折磨人的祖宗焦慮。近期并無妖邪作亂,君閻休養一陣,多了些精神,得空從集市的書攤淘來幾本舊書,一頭白發随意挽上,倚靠在靠窗的太師椅上,手邊的桌上放着點心茶水,好不惬意。屋外珠簾響動,君閻擡眸望去,楚塵染黑着臉走了進來,毫不客氣的拉了張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