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今天也活着呢。”君閻笑眯眯地說道,手上翻了一頁,“我徒弟怎麼樣?”
“他很好。你真不打算回瑤天了?”楚塵染問道。君閻的一頭白發白的刺眼,他心裡難受,便也拿起一本劍法翻看。
“不回。我心魄碎了。沒辦法涅槃。如何都回不到從前了。”君閻笑道。“我的離火你要不要,估摸着還能剩一些,要不給你留個念想?日後遇到什麼強敵揮出去燒上一燒,也算是我替你出口惡氣了。”
楚塵染心裡煩躁,手中的劍法看不進去半招,“我不想你走。”他不擅長拐彎抹角,将書擱置在一旁,直白地将心中所想剖出,“你墜入無象的時候我在蓬山求學,沒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一回來便是你的死訊。你半句話都沒給我留下。”
楚塵染神情落寞,“最起碼你告訴我為什麼?無論是你受了委屈,還是有什麼難處,我幫你解決,或者與你一同想想辦法,我不信你會無緣無故自尋死路。”
外頭烈陽高照,一束陽光從半開的窗中照進,正正好隔在君閻與楚塵染中間的黃梨木桌上。楚塵染浴了半身陽光,照得他輪廓越發清晰,君閻匿于影中,模糊了容貌。
“楚老三,你知道的。很少有人能改變我的決定。我是為自己而活。”君閻合了手上的書,“沒有什麼苦楚。也許有過,但我……”他面上露出迷茫地神色,“我不記得了。”
楚塵染驟然看向他,君閻攤手,說:“我缺了一部分記憶,有些事我記得很模糊,你要真問是為什麼,我也答不上來,隻覺得萬念俱灰,看不見前路。”
“我記得他們說,你走火入魔前曾說要殺了鳳凰。是不是因為這個?”楚塵染皺眉道。“你看見了什麼?值得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君閻平靜的神情泛起波瀾,眼中閃過血色,他像是按耐着什麼,好一會才咬牙切齒地開口:“他們該死。”他一下子站起,背過身去,給楚塵染驚的不輕。
他身體仍是不大好,禁受不住波動大的情緒起伏,血湧上腦袋,一會便覺得頭暈,隻手撐在桌上,閉目緩了一陣,忽得嘔出一口血來。
“你你你!我不問了便是!我不問了便是!”楚塵染手忙腳亂的翻出帕子替他拭去唇邊的血迹,“我托莫離帶的丹藥你有吃嗎?你這身子!我還是去找瑤天的醫師給你看看,怎麼會越補越差了呢?”
“燈枯油盡,藥石無醫。”君閻有氣無力地說道,合上眼不願睜開,他像是極為怕冷,縱是外面烈陽高照,可他仍是從骨子中都泛出寒意來,手腳冷的可怕。
“你是心病。”楚塵染罵道,“我不信你沒有辦法。”
“遊雲他們死了。魂飛魄散,我尋到時,隻剩一小捧碎片,風一吹便散了。我花了三十一年時間才把他倆拼好。”君閻低聲說道,“我想去屠了鳳凰。”
“那你便去,我陪你一起。”楚塵染說道,雖知無用,仍執着給他渡去魂力,“我給他們留一口氣,最後一刀交給你。”
君閻笑了,徹骨的寒意像是消散了一些,他又掙紮着活了過來,他說道:“一刀怎麼夠?我要千刀萬刀一片片剮下他們的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他們的靈魂生生世世都在煎熬,永生不得解脫。”
他終于睜開了緊閉的眼,一雙血瞳直視楚塵染,妖冶的堕神印再無遮掩,從他額間浮現。竟驚得楚塵染後退半步,幾乎是肌肉記憶,手本能的握上了劍鞘。
“你是!堕……神!”
象征光明和神聖的四聖朱雀成了堕神,瑤天曆史往前翻千萬年,再往後翻千萬年也不會有這麼荒謬的事了。傳出去隻怕不消一刻鐘,便能引來十萬天兵天将齊心協力将堕神斬殺,殘魂扔入無象吧。
君閻不慌不忙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握住了他的劍柄,與他的手交握,讓劍尖抵上自己的心口。
他像是地獄掙紮爬出的惡鬼,雪浦月容貌不過有三分與他本相相似,依稀可以窺見他原身的貌美,發是白的,唇更是慘白,唯兩頰因激動染上酡紅,一雙血瞳避都不避,流露出清晰的惡意,印着楚塵染的身影。他輕念,“涅槃後,你不是我的對手。這是你唯一殺死我的機會。”
“你會選擇看着我走向滅亡,殺死我,還是與我同謀?”
六界都知曉,楚劍尊楚塵染正直到可怕,眼裡容不得一絲污穢,從不徇私枉法,以權謀私,由他經手的事,旁人想要求情近乎難于登天。此時此刻,他本該順從君閻的動作,毫不猶豫斬殺堕神,或是擒拿他殘魂回瑤天,等待一個公正的宣判。
但他隻是安靜地看着君閻,看着他面上令人心驚的瘋狂,看着他血紅的一雙瞳孔,看着他用力到顫抖的手。
“你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楚塵染恢複過來,說道,掙開君閻的手,麻利抽回了劍,入鞘。在君閻微微錯愕的神情中開口,“不管你想做什麼,我與你一起,同生同死。”
“你違背了你的信念。”君閻毫不領情,冷冷說道。
楚塵染道。“明明是你遭受了不公,我為何要将刀劍對準你而不是指向施暴者?”
“我是堕神。”君閻強調道。
“功過不相抵,處理完你的事,我再來殺你不遲。”楚塵染說道。
君閻周身的寒意讓他這一句話驅散的徹底,他眼中血色慢慢褪去,額間堕神印隐去,恢複成一貫的懶散模樣,眼愉悅地眯起,笑歎道:“此時應該有壇桂花釀。三五年的最好。”
“三五年的桂花釀沒有,丹藥倒是有幾顆。”楚塵染翻出新請人煉制的補魂的丹藥,“酸梅味的。祖宗,好好活着吧。”
君閻不答,一向不愛吃藥的他難得主動開了封口,叼了枚丹藥當零嘴,慢悠悠的嚼着,心情看上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