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白皓記憶中鮮豔，仿佛永不褪色。

授課結束時，星宿台的地磚上烙滿劍痕。

回到書房，莫離撫過卷軸末尾新增的批注，那是他今日實戰所悟，卻被君閻的朱筆提前寫出：“師尊連我會創出新劍招都算到了？”

“是你自己昨夜夢中所悟。”君閻的本體出現在朱雀宮檐角，赤發映着晚霞如血，“混沌絲纏着本尊批注的典籍睡了整宿。”

莫離耳尖泛紅，懷中突然掉出弟子塞的香囊。金線刺着"仰慕君祖神威"，被他用離火焚成灰：“這些庸才，連師尊批注的典籍都讀不通透。”

“但他們記住了你的劍。”君閻跳下，走進書房，朱筆點在灰燼上，重凝的香囊繡紋已成莫離破陣的身姿，“從今日起，三界不會隻記得朱雀祖神。”

他笑，“等你什麼時候不用借助朱雀首徒的身份，為師替你拟個尊号怎樣？”

“為什麼要擺脫？”莫離低聲道，混沌絲攥住君閻袍角。“是師尊的徒弟，我很高興。”

他突然記起試煉大會那日的舊事，眸色深了幾分，道：“師尊說過會來看我比試。”

君閻茫然擡頭，“嗯？何時說的？”話音未落，混沌絲已纏住他腳踝。

“三百年前試煉大會，您用千歲神念诓我。”莫離逼近一步，混沌絲束縛住他欲退的腳，“說好真身來觀戰……”

君閻瞳孔驟縮，赤發炸開細碎火星：“那個…我當年病重……”尾音虛浮如雪沫消融。

莫離撐住案幾逼近，發間混沌絲與君閻的赤發交纏：“我那時滿心歡喜，以為能救師尊……得到的卻是‘見神念如見本尊’！”

君閻被逼得後仰，赤發掃落滿地玉簡：“當時我魂力将潰，若現身會牽連你……”

“那你為何要答應？我要的是師尊！”莫離嘶吼着捏碎玉簡，“不是冷冰冰的神像，不是冠冕堂皇的祖神！”

君閻腕間離火驟亮，本能燒斷糾纏的發絲，卻在瞥見莫離眼尾猩紅時僵住。他由着莫離将自己困在這一方天地，慌亂地想着對策，“我……下次試煉，我一定來看，成嗎？”

莫離突然擡手拂去他發間落灰，溫度比雪還冷：“罷了，橫豎師尊從來不懂。”

君閻怔然望着他背影，赤發間一縷混沌絲悄然纏回莫離袖口，腕間共生咒的痕迹微微發燙，展現共生之人起伏的情緒。

他低聲喃喃：“我那時…當真要死了啊。”

莫離應當是生氣了。

君閻如此認為。雖莫離真與他動氣的次數從撿回來到如今沒有五指之數，但這次仿佛氣的最狠。

也許是氣他抛徒棄楚，也許是氣他騙了自己。

例如今早，莫離照常為他束發，攥着犀角梳的指節發白，赤發纏在梳齒間扯得君閻悶哼一聲。

“疼……”君閻縮肩欲躲，發梢卻被混沌絲釘死在鏡台上。

莫離動作驟然放輕，指尖卻洩憤般揉紅他耳後軟肉：“師尊當年咳血哄人時，倒不怕疼？”

銅鏡映出君閻茫然的黃瞳，一縷斷發悄然飄落——莫離又藏了截發絲入懷。

又如橫渠，弟子們屏息看莫離演示斬傀訣，劍氣比平日淩厲三分，削斷十丈外玄鐵樁。

“劍意凝霜者，罰抄《清心咒》百遍。”他冷眼掃過發抖的弟子，渾然不知自己眸中混沌翻湧如墨。

角落裡，楚塵染彈指擊偏一道失控劍氣：“你拿孩子們撒什麼氣？”

莫離反手斬斷自己半截袖袍，露出腕間滲血的赤發纏痕：“我若真撒氣……”劍鳴震落檐上積雪，“這院子早該塌了。”

“你惹他什麼了？值得他生這麼大氣。”楚塵染聞着味來探，拿起他桌上的仙桃咬了一口，“橫渠娃娃們今日可不好過”。

“三百年前，試煉大會。我沒去。”君閻道，也是苦惱，“怎麼突然想起這事？”

“我怎麼知道？”楚塵染看熱鬧不嫌事大，“可快哄哄吧，明日你家那尊煞神要還是這般，我看孟湘怕是真要哭了。”

“我知曉。隻是……如何去哄？”

兩個孤寡了千年的武神面面相觑，陷入沉思。